“不提?矅掌門，除了這個辦法，你覺得還有其他法子嗎?”

一無名怒火在朗青禾腔橫衝直撞，不知是生氣矅掌門對一個外來陌生“寶師弟”的維護，還是悲哀前任掌門沒有矅掌門這番果斷……倘若，倘若當年的母親也能被如此維護，哪怕最後依舊選擇犧牲換取鎮魔塔安寧，朗青禾也不會如此不忿、怨憎、不甘心。

矅掌門冷著臉。

臉上沒有暖的他看著比外人口中的高嶺之花華真君還要冷淡三分。

後者的冷是拒人千裡之外，而矅掌門的冷卻是一種由而外的冰冷氣勢。

他淡聲道:“華師弟，方法總是人想出來的。”

朗青禾冷嘲，反相譏:“辦法?想?你天真！你以為你能勝過凌極宗幾十任掌門?他們耗費這麼久都無能為力的事，只能靠我們祖上一代代人犧牲，你一人能在短時間想出來?”

矅掌門微低著頭，目如水般看著眼前這個睜大杏眼，眼眶泛紅，鼻尖染上淺淺緋的師弟，良久口中溢出一聲輕歎。寬大溫暖的手掌輕他的發頂，道:“我這個師兄都還活著，為一門之主，假使真要誰犧牲才能穩住大局，這人選也不到你們，更不到與凌極宗沒多淵源的無辜之人。這事兒便這麼著了，師兄我心裡自有考量，旁的事，無需多想。”

屈指輕彈朗青禾眉心。

力道不重，聲音倒是不輕，僅留下一點淡淡緋紅。

“宗門那邊還有事，玉潭師弟，隨我回去，景師弟你們便留在涅槃村，切注意妖族靜。先前試探不，怕他們不死心。”矅掌門恢復往日神，臉上繼續掛著憨實的淺笑。

待矅掌門帶著玉潭真君離開，朗青禾倏忽回過神，心底滲出說不清的苦，雙拳攥才能勉強下，扭頭問景真君:“矅師兄剛才那話什麼意思?他這是、是不是準備做什麼……”

矅這廝是什麼意思?

他暗示裴葉去活祭，反正命不久矣，若能以一死換取更多人的生，也算死得其所，這有什麼錯?說敢說這不是權衡利弊後的最優選擇！更何況連裴葉本人都答應了，矅氣什麼氣?

景道:“不知，但總不是什麼好事。”

朗青禾氣得口又疼了。

這算什麼事兒啊。

矅仗義凌然，自己反而了卑鄙小人?

合著裡裡外外就他是小醜，其他人都是道心堅定的真君子是嗎?

景真君沒空關心朗青禾的心理況，他自己也有一腦門子司，跟打的線球一般，剪不斷理還。偏偏惹他愁思的源頭——那位一正氣的“寶師兄”——蹲在角落肩膀一一。

叩仙峰之主的服飾相當繁瑣，這人蹲在地上，即便已經努力將七八層堆疊的後側擺用膝蓋窩夾住，仍有一部分垂落在地上。大老遠看去竟像是角落長了一朵綻放極盛的白大花。

景真君步履沉重地靠近。

“你在做什麼?”

裴葉聞聲扭過頭，只見手裡拿著個機關木鏟，在足尖不遠挖了個小土坑，不遠堆著一堆乾柴。再仔細一看，還有一隻被吊著脖子放了、裳……啊不，的公，

景真君微微彎下來，抬手將裴葉發間沾著的一彈開。

裴葉道:“我在報仇。”

景茫然:“報仇?有仇人?”

裴葉搖頭道:“不是仇人，是仇‘’！我剛才想點吃的，結果這隻兇得很，撲著翅膀就來啄我。我哪裡過這種委屈?於是一劍將其封，

拔，待會兒洗淨理好了做花。”景真君看看那隻死不瞑目的:“寶師兄，可有我的份?”

裴葉一把將機關木鏟往松的泥地一擲，土三分，起用泥手將袖子擼上去。

“行，我給你再抓一隻過來。”

於是又有兩隻“兇悍”的公遭了毒手。

凌極宗兩位元嬰修士頭湊著頭，或蹲或坐，在角落起了篝火，烤起了。

景真君也見識到機關靈的本的諸多妙，說它是神真不過分，功能齊全，又能當鏟子鏟土，又能當刀子給公開膛破肚，還能當剪刀鑷子清理細小的殘留，甚至能作為木串將公首尾串聯架在篝火上，也能化荷葉將公包裹起來塗上泥，放火堆燒烤。

最後，變兩隻小板凳供他們小坐。

在等待烤的過程，靈天工冒出頭，一臉的習以為常(無可奈何)。

“景啊，你不覺得這樣濫用神、神很過分嗎?”

“盡其用，怎算過分?”

景下意識回答。

靈天工:“老人家是神，你懂什麼神嗎?”

不說拿著它日天地，但也別總是拿來乾這些小活兒，有損它作為神的格。

攤上這樣的主人，這會讓它在神群裡抬不起頭的。

景渾不在意:“只要不是閨中戲，算什麼濫用?”

靈天工:“……”

老人家有一句髒話不值當不當講。

所以你們倆狗男還是濫用了是吧?

更加氣人的是，景還補了一句:“倘若你曾經主人這麼乾過，想必你的意識也被封著，你又知不到，有甚過分的?不管是多厲害的神，本質都是為了幫助主人，不是麼?”

只要能幫上忙，管他是什麼忙呢。

靈天工:“……”

老人家日常有心梗衝。

作為神靈，三不五時被自己的主人鎖小黑屋，的確很憋屈。

娘的，所以它為什麼會為這廝的伴生神靈呢?

其他幾個也沒玩這麼open啊！

時間就在靈天工抱怨中飛速流逝，烤烤得焦脆金黃，花也差不多爛。

裴葉用子將兩塊焦黑泥從篝火堆下拉出來，用小錘子敲開外邊兒的泥層，一層層揭開包裹的荷葉。涅槃村雖是個小村子，但該有的都有，裴葉從後廚了不調味料。

香氣隨著升騰熱霧撲面而來。

“聞著味道還行，師妹妹嘗嘗我的手藝。”

洗乾淨手，用心小刀子割下大置於陶盤，遞給景真君。景辟谷多年，極食用凡間煙火，明明賣相味道都算不上好，但吃進裡卻勝過無數珍饈食。他小口小口地細嚼慢咽，裴葉沒有他這麼斯文講究，若是讓朗青禾看到這一幕，興許會痛呼裴葉又害他形象風評。

“矅掌門呢?”

裴葉吃完將骨頭丟回篝火，目不經意間落向先前的小屋子。

“矅師兄回宗門了。”

“我先前的建議他也答應了?”裴葉掏出帕子了手，仍覺得油膩，打了個響指，一個清潔下來，莫說手指上的油汙，連擺蹭的泥漬也消失不見，清清爽爽，仙氣兒飄飄。

“他沒答應，不可能答應的！”景眉宇一黯，“你能活著，為何求死?”

裴葉聳肩:“問題是我活不下來啊，這已經不是我求不求的問題了。主權又不在我手裡……與其被等死，倒不如將主權握在手中，好歹能決定自己什麼時候死，怎麼死……”

即便結果無法更改，但主和被是不一樣的。

裴葉一向要強，還強勢，看瞧見景垂著頭，橘紅篝火將他半張側染得明豔通紅，眉梢含愁，竟說不出更強任的話來。像是被什麼灼燙到了，刷得一下收回視線。

一向能叭叭的竟然嘗到了“笨”的苦惱。

“宵師妹妹，你也別多想，我只是……我只是想回家了。”腦子轉得飛快，胡扯了一個理由，“我畢竟不屬於這裡，總該離開呀……你不知道，我還是個學生呢，學業繁重，而學業績又關乎未來前程，不能落後太多。若能回去也是好事，及時止損，還能減犧牲……”

何樂而不為呢?

“萬一呢！”景似忍無可忍地打斷，似忍著什麼，“萬一你死了也回不去呢?你要舍出去的是命，命只有一條，什麼東西都換不回來的珍貴之！你說你只有十六，但哪個十六歲的孩子會將自己的命看得如此輕賤?你當這是什麼?遊戲嗎?隨隨便便就能舍出去自己的命?倘若你心思，深思慮之後，選擇為義而殉，我自然不會說什麼，但你——”

但他總覺得，這是孩子心。

或許連死亡是什麼都沒有一個概念?

裴葉啞然，旋即失笑道:“你原來擔心這個啊?我是真的深思慮過的。”

盡管的反應沒什麼說服力。

景自然不信。

裴葉隻好道:“盡管我的年紀不大，但不代表沒有覺悟，莫要小瞧了年人的赤誠之心啊。我當年決定走這條路的時候，也曾有個前輩問我，‘你當真有覺悟，不畏生不懼死，保護每一個聯邦子民、守衛每一寸土地，即便為此付出的是命，是見不到明日朝的未來’。雖然我現在還是在校生，這裡也不是我的故鄉，但鋤強扶弱、捍衛正義的核是不變的……”

景真君險些說不出話來。

生地道:“你不強，我們也不弱，此事也非正邪之爭。”

裴葉看著莫名別扭的景，笑得開懷。

“宵師妹妹，你說這麼多，其實就是關心我?”

景閉眼承認:“是又如何！”

裴葉湊近前，拍他肩膀:“不如何，你這個朋友我認了。”

靈天工用短胖的小手捂著眼睛不敢去看景的臭臉。

裴葉往即將熄滅的篝火添了點兒柴火，看著重新旺盛的火苗，問道:“矅掌門沒同意我的提議，他打算怎麼解決?難不真要看著鎮魔塔封印崩潰?賠上整個凌極宗嗎?”

景遞柴的手一頓，旋即恢復正常。

“矅師兄的脾我了解，真有這種事，他會第一個頂上。”

裴葉猛地起。

景又補充:“他大概打算親自清理鎮魔塔。”

“他是準備送命?”

景看著裴葉，裴葉這個上趕著送命的家夥，也有資格說矅是準備送命麼?

“矅師兄實力很強，鎮魔塔除了極數，以及……塔底那位，應當沒有哪隻妖魔能要他命。”鎮魔塔立千百余年，誰也不知道裡邊兒究竟有多作惡多端的妖魔。

現在就是在爭分奪秒了。

希妖族這個變數別折騰麼蛾子。

裴葉道:“螞蟻多了也能咬死大象，妖魔可不會跟他一對一單挑，即便不群毆，也會車戰吧?總不可能等他修養好了再打……他若是抱著這個心思，遲早會被磨死，還不如……”

景丟開手中的木柴。

“寶師兄，活祭也只是治標不治本！華這一族的脈，在他這裡已經斷了，他造出來的‘朗青禾’跟他原先的殼子沒有丁點兒緣關系。 你活祭，頂多換取百年穩定。百年之後呢?”

難不裴葉還能幫華這殼子留下脈當未來活祭的儲備?

顯然不可能。

景起，頭也不回地道:“先前不知你的份，迫你許下軍令狀抓潛逃的妖魔是我不對。你做的事已經夠多了，凌極宗的事，讓我們凌極宗的弟子解決。”

裴葉皺眉:“你也要跟我劃清界限?”

景:“……”

見裴葉總抓不住重點，他也放棄了，就這樣吧。

“不是跟你劃清界限，我從未這麼想過。”他緩和了臉，臉上難得出點兒笑意，兩頰浮現淺淺笑窩，“寶師兄，天也不早了，你回去歇著吧。鎮魔塔的事，其實也不用太焦急。按照華那廝的說辭，待你這發全白，封印才會徹底松，距離那天還早著呢。”

裴葉想了想，似被他說服。

“倒也是。”

景好說歹說將哄去睡覺，自己則了另一間屋子，作勢就寢，實則另有打算。

待裴葉那邊呼吸漸穩，景這才出門，赫然是男相模樣。

趁著夜，悄無聲息出了涅槃村，星夜趕回凌極宗。

好巧不巧，在鎮魔塔門口截住矅大掌門。

“月如水，積水空明，矅師兄也是輾轉難眠，夜遊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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