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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事》六百五十三 燈下黑

暗暗換眼神之際,立於文臣之首的解首輔出了列,抬手進言道:“陛下正值壯年,又初登大寶,實在不必過早考慮過繼宗室子弟之事。”

陛下無子,若要立儲,便只能從宗室子弟中挑選。

可當下僅有敬王一脈在。

提到敬王,便想到了那位敬王世子……

而這位世子真乃是丟到大街上也沒人肯要的典范——此前廢帝命人抄沒涼州敬王府時,敬王早有防備,暗中送了敬王世子離開了涼州避禍。

諸事已定後,敬王得以以無罪之離開了宗人府,是以便使人去尋敬王世子。

誰知尋去安置之,卻未見人影,大半月下來一通好找,一路打聽之下,最終才算是在一間館的花魁房中尋到了這位世子爺。

可真就是位爺——解首輔在心裡著鼻子評價道。

若是要立此人為儲,他或可收拾收拾提早致仕養老了。

他有的想法,其他員自然多也有些。

這位敬王世子的確是個不的,絕非是什麼好人選。

可敬王隻此一個嫡子,若不選其,便只能擇庶子而立……

過繼庶子為儲君……

這事怎麼想怎麼寒酸。

怎就至於如此呢?

陛下也真是的,明知謝氏如今子嗣凋零,怎還能有此等想法?正所謂求人不如求已,怎就不能自己努努力生一個呢?

總不能是……

才走了一個,又來一個?

大臣們眉心狂跳,遂拿晦的視線看向坐在那裡的帝王,卻又不心生困——這瞧著……也不像啊。

很明顯不是廢帝那一路的。

是以,便有人站了出來,委婉提議,陛下還年輕,大可對自己多些信心。

行不行的,總要多試一試不是?

縱然真有些疾在,可不行和不行之間,可逆於不可逆,那也是有區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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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什麼大病,就憑廢帝這些年來在太醫署中打下的基礎,還怕救不回來?

大臣們紛紛表示不宜過早下結論。

甚至討論到最後,已有人提議不如現在就請幾名擅醫此疾的太醫前來診治一二,集思廣益,共商對策。

“……”新帝簡直要聽傻了。

諸卿是否有些過於不拿他當外人看了?

眼看甚至有大臣開始晦地表示自己有祖傳方,新帝趕忙抬手示意,掐斷了這個愈發不控制的話題。

“諸位誤會了,朕無意過繼宗室子弟——”新帝笑了笑,看向階之下的文武百,語氣稱得上慈地道:“朕有一子,已年滿十九,早已長大人,堪當大任。”

陛下當眾宣布此等大事亦稱之為子,可見真的就是子啊……

近日宮中為此暗中沒做安排,一旁已知曉些的新任大太監在心底笑著喟歎了一聲。

知曉者固然心有準備,此言落在殿耳中卻如同石破天驚。

陛下膝下已有皇子?!

世人皆知,昔日的燕王殿下僅有一……所以,這是養在外面的孩子?

怎從未聽到過半點風聲?

一時間,金鑾殿眾聲嘈雜。

甚至有不人在震驚之後,第一反應便是存疑。

別問,問就是前車之鑒!

——眼看著出生,養在邊的都能是旁人的,更何況是不在邊的?

雖然眼瞧著新帝不像是如此糊塗之人,可皇子份事關重大,且又是儲君人選,絕不能大意馬虎了去!

解首輔略定心神,開口旁敲側擊地詢問道:“敢問陛下,這位……殿下的生母是何人?”

此等形下,生母的來歷與份,有很大的參考作用。

而甘願為人外室,無產子者……想來出不會高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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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結合那個孩子的年紀……

十九歲……

也就是說,這個孩子是在先皇崩猝之年出生的,而那時的燕王殿下征戰在外,不在京中……想來只能是在那時結下了牽扯!

邊境之地,多是窮苦人家。

而最壞的可能……

可千萬別是什麼異族子才好。

子多肖母,異族子之子,等同是大半個異族,首先正統便了!

短短瞬間,解首輔一眾人想了許多。

解首輔言畢,暗暗看了江太傅一眼——如此大事,怎也不站出來說兩句?

然而對方回以他的,仍是那幅悉的老僧敲木魚之態,從容平靜之下,似還蘊藏著什麼禪意玄機。

解首輔皺了皺眉,覺得對方似掌握了什麼他所不知的

而此時,新帝已然親口給出了答案——

“阿淵是朕和元獻皇后之子。”

四下再生驚詫。

元獻皇后之子?!

——新帝登基後第一件事,便是追封先燕王妃吳氏為元獻皇后。

可……當年燕王府中,元獻皇后不是一兩命嗎?!

“當年之事另有在。”新帝緩聲說道:“一兩命之說是為避彼時之險,於不得已之下做出的決定。若非如此,這孩子怕是未必能保住命。”

殿有著短暫的靜默與思索。

已知當年燕王妃難產是遭人暗害,既是有心為之,事後必然不會留那孩子命。

如此說來,這便是元獻皇后拚死生下後又使人藏了起來……

若果真如此,自然是名正言順的嫡長皇子,脈正統的不能再正統。

可是許多大臣心中卻免不了仍有疑慮在。

“陛下尚有子嗣在,實乃大喜之事,可見上天眷顧垂憐——”這次開口的是明史,他見地先說了些順耳的話作為鋪墊,以至於讓不同僚紛紛側目——這位什麼時候也會說人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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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年元獻皇后產子之時,陛下並不在京中,彼時正值帝位接之初,燕王府必然也安有眼線在,混之下想來不乏異心者……”明史較為委婉地道:“不知當年是否有可信之人在場,可證此事經過?當下又是否有人可證這位殿下的份真偽?”

自古以來,但凡是皇室認祖歸宗的子孫,都不得要仔細甄別真假。

元獻皇后留有一子在,產子時是否有人親眼得見?

縱然果真有這樣一個孩子在,可這麼多年過去,是否又有人能夠證明當下被陛下認定的這位殿下,便是當年的那個孩子?

這其中一條條,一,皆需要拿出足以說服世人的證據。

隨明史之後,又有幾名員也提出了類似的疑問與提醒。

面對這些質疑,新帝並無毫不悅:“諸卿所言不無道理,當年燕王府中之事,母后便是見證者之一,產子之際,母后寸步未離。”

阿淵是不是他的孩子,他再清楚不過。

但面對眾臣,面對世人,不得還要將其中所謂證據一一擺出。

而他之所以等到今日適才宣布此事,自然是做足了準備的。

語畢,便有監奉命去了壽康宮,請太后前來。

在這一片諸聲鼎沸的等待中,一聲聲監的高唱依次傳殿——

“太后娘娘駕到!”

嘈雜的殿幾乎於一瞬之間安靜下來,眾臣施禮相迎,皇帝亦起了

宮娥監相攙,太后緩步踏上階。

大太監早命人於龍案旁備下了鋪著錦墊的太師椅。

太后落座,看向眾臣:“諸位大人請起——”

面上掛著端莊慈和的笑意,石青繡八寶平水紋朝褂上一褶皺也無,三掛朝珠東珠珊瑚盤於前,朝冠之上綴朱緯、金翟,珠結流蘇,無一著鄭重。

今天是個大喜之日。

——是於世人之前,接的孫兒回家的日子。

殿靜可聞針,百都在恭等靜聽。

於這寂靜莊嚴的大殿之中,老人格外清晰的講述聲裡,似有著穿破歲月的無形之力,將一切都帶回到了十九年前,燕王府中那個喧囂的雨夜。

從元獻皇后難產命懸一線,到決心要孤注一擲剖腹取子……

從吳家人態度強勢之下,未曾人察覺到元獻皇后的異樣,再到那個孩子被暗中帶離京師。

以及那個孩子後背獨有的胎記——

諸如種種細節,以及如今尚在的昔日燕王府的知舊仆,皆在太后口中一一被言明。

所言無一,也無一是說不通的。

或者說,份,便已是最好的證詞。

是大慶的太后。

是新帝的生母。

也是那個孩子的皇祖母。

此中的說服力,是毋庸置疑的。

縱然再如何多疑者,隻一點便可證其話中真偽,元獻皇后當年究竟是否有剖腹取子之舉,待不久之後依祖製移靈柩皇陵時,順道一辯便知。

至此,眾臣已然得以打消此事真假之疑慮。

接著,一些大臣們卻又有了新的擔憂……

突然多了個嫡長皇子,的確是個意外之喜。

而聽陛下之意,顯然是要直接立其為儲君,嫡長子,背後有寧吳氏一族支撐……莫說沒有選擇了,縱然是有,無疑也是儲君的不二人選,斷無人有相爭之力。

當下這般時局,有一個出尊貴的儲君來安定人心,乃至借吳家來震懾各,自然是極大的好事——

諸事皆有兩面,有好,便多半也有弊端。

譬如這位殿下,而今已近要年滿雙十,大些固然有大些的好,長得穩了,不必擔心輕易再出什麼差池。

可這般年紀的年,必然已經定了——

縱然吳家定也會用心教養,讀書認字不在話下,可一個從出生起,便被藏起來躲避各方視線的孩子,突然被推上這個位置,他當真能擔得起大任嗎?

長的環境總是至關重要的。

做尋常人自然不必挑剔太多,可對方要坐的是這世間最不尋常的位置,多得是苛刻的規則與要求。

“不知當年定南王將這位殿下帶離京師之後,安置在了何?此番定南王京,殿下是否已同行前來?”解首輔詢問道。

今日此事既已過了明面,認祖歸宗之事便該今早提上日程了。

而當解首輔問出這句話時,那些所謂的擔憂固然存在,卻已無多言的必要。

此事已定,多說無益,是好是壞,且走且看且盡力而為便是。

而到此時眾員們方才終於明白,甚踏足京師的定南王,此番究竟為何會親自京了——

原是為了此事而來。

有定南王和太后這兩位人證在,此事斷不會再有半聲質疑。

昭真帝含笑道:“阿淵這些年來,一直都在吳家。”

阿淵……

再度聽到這個親近的稱呼,解首輔忽而皺了下眉。

他似乎在何聽到過這個稱呼……

不及他繼續思索,皇帝帶笑的聲音已接著道:“且諸位多數已經見過了——”

見過了?!

聽得好奇又著急。

而那位皇帝陛下顯然十分他們抓耳撓腮的模樣,由此可見是刻意在賣關子拿他們逗趣。

為一國之君怎能如此不嚴肅!

眾大臣對此表示譴責。

“陛下不說,那老臣可就替陛下說了!”江太傅笑著道:“不說早前了,不久之前在翎山皇陵之中便才見過一面的……”

替陛下說?

到底替人說什麼了!

眾百聽得愈發心——怎一個比一個會吊人胃口!

這到底是在議國之大事呢,還是在茶樓聽說書先生說故事呢!

一時間,殿對於江太傅的討伐聲無數。

太后不彎腰笑了起來。

而有些或敏銳或大膽些的員已然接近了真相。

那日新帝邊,的確是跟著一位年紀對得上的年郎來著……

且還同新帝一同上了香祭祀!

解首輔也已恍然。

阿淵……

可不就是這麼個阿淵麼!

他就是那日聽著的!

面對同僚們不滿的催問聲,江太傅擺擺手:“還是要由陛下親口來說,我一個不知的外人多得什麼……”

燕王笑了兩聲,抬手安的眾臣:“朕來說,朕來說。”

稍一頓,再不刻意賣關子:“這十九年來,阿淵皆是在以吳家世孫的份示人,名為吳恙——”

話音剛落,則滿殿嘩然!

吳家世孫!

吳家藏人的方式,竟是人做了整整十九年的世孫!

試問這誰能想得到!

果真是最高明的燈下黑了!

而驚詫之余,吳家此舉的背後不免也使人深思且覺背後泛起冷意……

一個自便被當作吳氏家主來教養的孩子——

所以,吳家所謀,早在十九年前帶走那個孩子之時……便已經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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