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館主……”

另一邊的薛雷有些心慌。他可是知道羅南心中執念的，往俗了講，涉及到“格式論”，那就是“逆鱗”哪！他真怕羅南一個惱怒，就此掉頭離開。想努力想挽回局面，希修神禹別把話說得太絕，至留個轉圜的余地。

可惜，黑暗中眼傳遞阻，就是傳過去了，以修神禹的子，改口的可能也幾近於無。

太極球仍在碗托裡轉不休，碾碾聲裡，上面的夜圖案逐漸清晰。修神禹目轉過去，沒有再開口的意思。

至於羅南，視線的盡頭則停駐在修神禹臉上，自那句“毫無疑問”之後就是如此。可下一步的作也不見，他就如石像般立在原地，連呼吸都封死了。

薛雷左邊看看，右邊看看，最終無以為繼，只能是垂頭暗禱，希老天爺開眼，千萬別鬧出麻煩來。

空曠房間裡，一時只有碾的太極球，從一個心口，滾到另一個心口。

不知過了多久，通僵的羅南，突然向前邁了一步，單手抬起，破開了無形的石層，手按在滾的太極球上。金屬球與掌心，又因為外界施力不均，跳兩記，險些翻出去，好不容易穩下來，在碗托裡來回晃，至於那些夜圖案，自然消失。

修神禹眉頭皺了一下，抬眼與羅南目對接。

哎呦喂，館主在擺弄太極球的時候，也不喜歡別人打擾的！

旁邊薛雷心髒狂跳，對眼前的形，簡直是哭無淚。前幾天他提議羅南來道館，學習呼吸吐納之的時候，可從來沒有想過會是這種局面！

可接下來的形發展，卻並不像薛雷想象得那麼悲觀。

羅南並沒有因為“格式論”指摘而憤怒，太極球停轉，也沒有讓修神禹生氣。待碾人心的單調聲音消去，羅南的低語聲愈發清晰:

“修館主，我的法門，缺陷只因為沒有顧及形骸，是不是?”

“我不認為，那是‘你的法門’。”

修神禹也出手，按在太極球上，第二次做類似的強調。同樣，羅南依舊很難接這種說法。

此時兩人的手掌都按著太極球，金屬球愈發安靜，彈不得。便在這微妙的“角力”中，修神禹慢慢答道:

“世間修行正途，應該由及外，由我及他，水依山勢而行，氣因形骸而，神韻在其中矣。若只在外氣象萬千，與‘我’何乾?”

“你你我我”的代稱，聽得薛雷頭暈目眩，可羅南字字句句都聽得明白，不僅是切相關，更因修神禹所言，涉及到了他最悉的一個概念:

“我！”

如今聽來，怎地這般諷刺?

爺爺筆記扉頁上記載的十六字訣，每一小節的最前面，都是“我”字:我心如獄，我心如爐;我心曰鏡，我心曰國。

“格式論”不就植在“我”之上嗎?怎麼可能沒有?

正是這樣的由，使他的反駁之語口而出:“不會，我修行時，都是以‘我’為軸！”

“你用什麼來確定‘我’?”

修神禹沒有給羅南繼續辨解的機會，直接打穿了他最後的防線:“修行之‘我’，有形骸結構、有氣運行、有靜變化，必然窮盡，唯恐不周備，這才能保證一步一印，不出差池……這點，你沒做到。”

羅南不再開口，沉默傾聽。

“以純粹意識為參照，全無質基礎，行差踏錯，理所當然。換了其他人，形神失衡到一定程度，彼此牽製，必然寸步難行。可在你那裡，冰山巍峨，層層擴張，沒有任何限的征兆。”

修神禹說到這兒，沒有再往下講，意思卻是明白無誤:神層面的架構再怎麼恢宏壯大，其增減變化的核心機制與本人掛不上鉤，又怎能說是你的呢?

羅南低垂眉眼，盯住前的太極球，有些走神。

眼看房間裡又要進靜默狀態，薛雷再也忍不住了:“真有這樣的問題，肯定要調整啊……館主，這個可以調整的對吧?”

薛雷的用詞很講究，修神禹的回應卻很直白:“外法不能為我所用，另起爐灶，歸於正途，猶未晚也。”

羅南聞聲抬頭，直視修神禹，臉上木無表。

薛雷見勢不妙，忙搶上一步，抓著羅南右臂:“這個可以再琢磨琢磨……”

羅南知道薛雷在張什麼，可他其實並沒有生氣，他只是想起了爺爺。

大概是修神禹枯瘦的形，與爺爺有幾分相似吧。羅南的思緒就這麼飄去了療養中心，那裡的瘋癲老人，已經被病痛折磨得不人形，生命也將要走到盡頭。

是什麼造了這一切?羅南不是醫生，無法做出準確判斷，然而目前存在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以前確認的“氣刺激”理由，對改善老人的病痛毫無意義;反過來講，如果羅南承認“格式論”的缺陷，並能在此基礎上有所修正的話，積極作用則很可能立竿見影！

這一刻，羅南的心思有些恍惚，念頭的變化快若閃電，卻從不是簡簡單單的過程。

概念顛覆的暗流，翻起心中沉沙。五年多來，夜以繼日煉藥服藥的辛苦和執念， 在此刻飄搖，莫名又切夕下“齒”的廓，還有與之隔湖相，空無人影的樹屋……

羅南一時都不自家的緒，可決心已下。他深吸一口氣，忘卻“缺陷與否”的糾結，向後退一步，隨即面向修神禹，重重躬下去:

“我修煉的‘格式論’，是爺爺一生心，無論無何舍不掉。如果館主能幫我修補瑕疵，糾正錯誤，這份恩德，永志不忘！”

修神禹似乎也怔了一下，隨即搖頭:“你是心甘願，為法所馭，求‘錮’而不可得。”

羅南只看他:“可以嗎?”

修神禹答得平常:“我對觀想之類，並不通，只有習武煉氣的笨法子。你的格式論上面，所謂瑕疵、錯誤，我理不了……最多幫你強壯魄，讓的承力更強一些，給你調整實驗的空間。”

“足夠了。”羅南斬釘截鐵。

修神禹也不多言:“那做好吃苦準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