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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些都跟嚴峫沒關係了。

整整大半個月後，所有審訊宣告結束，他終於恢復了暫時的人自由。

他離開建寧還是初冬，回家那天卻已九。嚴父嚴母親自來到醫院門口接他，看見憔悴的兒子獨自緩緩從大門出來，連一貫潑辣的曾翠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嚴峫沒吭聲，上前給了父母一人一個的擁抱。

“回家吧。”曾翠用力拍拍嚴峫堅實的肩膀，說：“回家就好了。”

很多年前拍兒子的頭頂就跟拍球似的輕鬆，現在卻要探，才能拍到嚴峫的肩頭了。

聖誕節快到了，湖濱小區大門口的盆栽上纏了一圈圈紅綠彩燈，遠遠去非常漂亮，每個單元樓道口都被業掛了一個忍冬青花藤，還裝飾著金的鈴鐺。嚴峫從父母車上下來，獨自進電梯登上頂層，開門的時候猶豫了片刻，還是對門鎖按下了指紋。

啪。

橙黃燈灑亮客廳，映在白的大沙發上。

窗外千里銀河，萬家燈火。廚房裡咕嚕咕嚕煲著骨頭湯，滿屋子都蒸騰著鮮的熱氣，在落地玻璃窗上泛起白霧；江停腳倚靠在沙發上的枕頭堆，抱著熱騰騰的茶杯，從線上象棋中擡起頭，微笑問：“怎麼這麼晚回來？”

嚴峫靜靜站在門口。

“湯都冷了，”江停擡腳點點廚房的方向，笑著吩咐：“洗手去盛飯，把料碟給我拿來。”

廚房水龍頭的嘩嘩聲，碗筷勺碟的撞聲，料和親吻的細碎聲響，都從虛空中一一響起。嚴峫聽見自己的笑聲從玄關一路傳進廚房，他關上門，夢遊般走到沙發前注視著茶幾。

江停說：“往碗裡倒三勺醬油兩勺醋，切點蒜蓉拌一會。我那碗你沒加辣吧？”

嚴峫張開口，脣微微發抖。

“嚴峫！”江停從沙發上翻了個，向著廚房問，“聽見了沒！”

“……”

嚴峫看著沙發前的茶幾，尾音帶著奇怪的戰慄，說：“……聽見了。”

唰然夢境褪去，猶如灰白的汐，將聲覺都席捲帶走。

客廳裡只有嚴峫一人孤零零站著，沙發空空，廚房昏暗安靜，落地玻璃窗面冰冷清晰；他面前只有半杯殘茶，早已涼得了。

他的十指深深進頭髮裡，掌心捂著眼睛，半晌才深吸一口氣仰起頭。

那個人不在。

那個曾經與他渡過耳鬢廝磨日日夜夜，爲他信誓旦旦許下未來，最後在一系列詭譎驚變之後，用槍聲劃下句號的名江停的人。

他已經離開了。

嚴峫彷彿喪失了對寒冷和飢的覺，他就像遊魂一般按部就班地，下外套，換了拖鞋，走過家裡每個房間，逐一開燈，然後又逐一關上。他彷彿在確認這座堡壘是安全的、獨立的、與世隔絕的；就像空曠的殼包裹住自己，嚴合，八風不，將外面千家萬戶的過節氣氛與歡聲笑語都牢牢抵在寒風之外。

然後他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著黑暗中緩緩飄的浮塵，不說話也不。

其實他應該到很累，但卻奇異般完全沒有疲憊，只是從神到都進了近乎於空白的，虛無的狀態。

燈火從窗外映照進來，帶從顴骨過高的鼻樑，他眼睛無意識地睜著，下半張臉都深深沒在濃郁的黑暗裡。

十點半，牆上掛鐘指針發出幽幽的綠。

該洗漱了。

嚴峫向側出手，指尖卻從空氣中落，聲音輕得彷彿是錯覺：“晚安，江停。”

然後他彷彿早已與黑夜融爲一的影終於站起來，走進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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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拉——

冷水沖刷洗臉池，旋即戛然而止。嚴峫眼眶鼻頭髮紅，面無表地站起，從自加熱的不鏽鋼架上出洗臉巾，把滿是水珠的臉深深埋在裡面。

水滴從他手肘蜿蜒而下，一滴滴打在大理石的流理臺上。

不管多麼孤獨，漫漫長夜總會降臨。

嚴峫在巾中吸了口氣，擡眼向鏡中頹唐的自己。他就那麼站了幾秒，然後突然遲鈍地覺到什麼，了鼻子，向手裡那條洗臉巾。

“……？”

嚴峫把巾又湊到鼻端前聞了聞，這次確定了不是錯覺，布料沾水後分明有極其淺淡、但仔細聞又有點刺鼻的……氯水氣味。

這麼淡的氣味擱其他人肯定是發現不了的，但嚴峫當這麼多年刑警，跑製毒現場跑多了，對甲基苯|丙胺還原過程中產生的氨、氯等氣味特別敏，哪怕一點點都足以勾起他的職業病，甚至在此刻魂不守舍的況下也不例外。

他把巾徹底打溼，又仔細聞了幾下，心陡然升起狐疑——不是那個味道，但非常類似，應該是……

漂白劑？

嚴峫轉走進廁所，從櫃子裡拿出那瓶家用次氯酸鈉漂白劑晃了晃，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總覺麪矮了半寸。

但還是不對，這瓶漂白劑是專門清洗廁所馬桶用的，怎麼會沾在洗臉巾上？江停行事再出人意表也不可能好端端拿他的洗臉巾去刷馬桶啊。

嚴峫盯著手裡這瓶漂白劑，猛地想起什麼，心中突然微微一。

一般人看到次氯酸鈉，只會想到漂白劑。但此刻就像冥冥中註定的那樣，有一條若若現的線繞邏輯鏈，將次氯酸鈉與某個更專業、更敏的行爲聯繫在了一起。

“也許……”他突然想，“也許有可能是……”

嚴峫猛地起，衝出廁所來到書房，連肩膀撞上了門框都毫無覺。他打開屜翻了幾下，找出放大鏡，轉回到浴室，跪在流理臺前的空地上，用放大鏡沿瓷磚隙仔細觀察，連每一個水泥顆粒都不放過，心臟在腔中怦怦直跳。

只要能找到痕跡，哪怕只有一丁點痕跡，都能證實他腦中那個越來越瘋狂的猜測——

突然嚴峫的作頓住了。

他以一個非常扭曲的姿勢跪趴在流理臺側面角落裡，過放大鏡面，櫃子和地磚的夾角，隙中約顯出一跟頭髮直徑差不多細的暗紅。

——那是。

嚴峫抿著，心臟把咽得發痛，一開口就要從裡蹦出來。但這個時候他沒有遲疑，攥著放大鏡立刻退出浴室，找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同一時刻，建寧市中心，穿著高跟鞋踉踉蹌蹌隨人羣出電影院的韓小梅手機響了。

“喂，嚴隊！”韓小梅衝相親男連連比劃抱歉的口型，實則心如釋重負，只恨不能立刻飛回市局加班，連語氣都充滿了迎接工作的激：“嗯嗯我在呢，沒事沒事，有什麼吩咐您說，您儘管說！”

電話裡傳來嚴峫抑不住的息：“韓小梅，立刻給我從市局個勘驗箱帶來湖濱小區，你哥的命現就在你手上了。”

韓小梅：“……”

韓小梅的第一個反應是男上司大半夜單下屬上門去他家？！第二個反應纔是臥了個槽，你真是我親哥，讓我去市公安局東西？！

“嚴嚴嚴嚴哥你冷靜點，有話好好說，你讓我……那個什麼？”

嚴峫站在浴室門外，著流理臺下的一大片瓷磚地面，終於啞聲道：

“魯米諾反應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