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門口，手勾住游的肩膀說：“借個力，我眼皮直打架。”

說完，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氣氛不對。

幾盞路燈有點刺眼，他瞇著眸子抬眼一看，就見三十多雙眼睛盯著他，那臉怎麼說呢……給他們發點鶴頂紅能當場吹一瓶。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154皮子一，打破死寂：“要不大家抓時間先回去？”

他拉了于聞和老于一把，帶著197考場8名考生往監考的方向走。

知道他們的影穿過西北邊的草叢，沒白霧，落在隊尾的幾個監考才憋出一句：“什麼況這是？那是001吧，我沒瞎？”

高齊和趙嘉彤被他們強行拽住，留在隊末答疑解難。

“沒瞎，就是001。”高齊沒好氣地說。

“他怎麼可能跟A勾著肩膀走？他瘋了還是A瘋了？”

高齊消極答題：“都瘋了。”

那監考“嘖”了一聲，“是不是朋友？以前是誰天天陪你泡酒？”

高齊聞言笑了一聲。

他們太久沒見，他又故意避開核心好幾年，頹慣了，說話都有點生疏。

這會兒短短一句話，勾起不回憶。

高齊似乎又找到了當年的覺。

他不再敷衍，點了點頭說：“記著呢，喝大了有一半是你給我抬回去的。”

“哎，這就對了。說，001跟A怎麼吃錯藥了？”

高齊：“那認真說吧。他倆到的時候什麼都不記得，湊一起考了幾場試，現在……現在關係好的。”

他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不，特別好。”

“見了鬼了。”那監考依然難以置信，“特別好是多好，跟咱們當年比呢？跟你和A比呢？有那麼好？”

高齊：“……”

您真會瞎特麼比。

他著鼻子含糊地說：“差不多吧，比我和A更親近點。”

監考更見鬼了：“不可能吧？別說A，就是001也沒見他跟誰特別心過。”

高齊：“啊……”

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監考又提了個更魔的問題：“那你不嫉妒麼？朋友被人搶了。”

高齊：“……”

我嫉妒個鳥。

***

監考的氛圍從來沒有如此複雜過。

一是因為初代監考重聚，他們這群人牽涉的事太多，憋了很多話題卻偏偏諱莫如深，不方便細聊，只能在澎湃心緒中大眼瞪小眼。

二是因為游和秦究。

這倆沒有在外人面前黏黏膩膩的癖好，再加上高齊等人的泛化解釋，所有監考都以為他們了拜把子的好兄弟。

這個結論讓游和秦究哭笑不得，更讓一眾監考到窒息。

好在系統及時出聲，解救萬民於水火。

它說：

【請監考立即罰違規考生！】

021沒好氣地說：“就來。”

雖然監考們人數眾多，但真正負責國考生的還是021他們。

“走吧，閉室在三樓。”021說。

他們被帶往樓梯口，其他監考沒有跟過去，依然留在餐廳裏。

游轉過拐角的時候，突然到了幾簇目。

他朝餐廳方向淺淺一掠，對上了好幾雙眼睛。

記憶的缺失讓他對那些同僚到陌生，但很奇怪，只是這樣簡單一眼，他就能捕捉到對方的緒。

他能覺到那些人克制的期待，就像在等他或者其他某個人發一聲號令。

也許是抑得太久、太久了吧。

這次的閉室數量足夠多。

這甚至讓游想到了秦究最初那棟小樓，一條走廊下去，兩邊全是房間，同時關上二三十個考生都不問題。

合併慣了，冷不丁要單人一間，他居然生出一小小的憾來。

021很快安排好了房間，就像普通酒店刷卡一樣，一一刷開最裏面的幾扇門。

“你進這扇吧。”高齊把楚月引進了第一間。

又把于聞引進第二間。

這位小同學在這種時候總是很有孝心，他對自己的閉之旅並不太擔心，他比較擔心老于。

從進到三樓起，老于的臉就變得很差。

游看了他好幾眼。

在他有限的記憶裏，老于雖然也有點怕他，但跟其他人並不一樣。

他這個舅舅並不擅長掩飾緒，每次見到他，忌憚和畏懼總會本能地流出來。但接著，他又會用極度熱和自來的語氣把那些緒下去。

游能覺到，他在努力。

老于一直在努力，一邊怕一邊又竭力克制，想盡一切辦法表達親近。

人對善惡有種本能的應。

好意還是惡意，不是隨隨便便能裝出來的。在老于上，游有地可以一種來自長輩的、略顯笨拙的善意。

這是他在其他長輩上從未過的，也是他願意和老于父子來往的原因。

不過，自從得知他和系統的淵源，老于的很多反應又變得耐人尋味起來。

倒不是說他別有用心，而是……他似乎和系統之間也有些瓜葛，並不是簡單的因為醉酒被誤拉進來。

“還行麼？”游問了他一句。

老于似乎在出神，聞言驚了一下，又苦笑起來：“還吧！雖然退伍這麼多年了，也不能給部隊丟人是不是？”

于聞話說：“我們之前其實關過一次閉，就誤打誤撞考政治那次，不小心違了個規。我還行吧，頂多就是夢回高考，9門大綜合統統來一遍，然後什麼作文一個字沒寫鈴聲就響了，收捲髮現答題卡橫的塗豎的，數理化大題一道不會拉拉。再狠也不至於要命。但是我爸！老于同志——”

他指著老于對游說：“他上次出來差點兒把我給嚇著了，我以為他心臟病都要犯了，臉白得跟鬼一樣。你看看他的，能白那樣得多害怕。而且他額頭全是冷汗，抹得我一手乎乎的。”

被兒子這麼一兌，老于反而好了一點。

他踹了于聞一腳說：“沒大沒小，盡不說你爹好話。小，你別聽他的。”

老于又對游解釋說：“沒事，誰還沒點害怕的東西。我那個也不至於要命，就是回想起來不太好而已。放心，啊。”

他看著游，有那麼一瞬間似乎想要說點什麼。

但他目朝上瞄了一眼，又忽地歎了口氣。

最終，他只是拍了拍游的肩膀，轉頭進了閉室。

021把楊舒也送進去，關上門後對游說：“走吧，去前面那間。”

游從秦究邊走過，在沒人注意的地方。

秦究勾了一下他的手指。

***

這裏的閉室一如往常，跟地下室的那間相比，要冰冷簡陋很多。

沒有衛生間淋浴室，也沒有床。

游剛在桌邊站定，021就背手關了門。

靠著門板低聲問：“這次的監考安排特別怪，你察覺到了嗎？”

“這還用察覺？”游說：“楚月告訴我，幾乎所有初始監考都在這裏了。哪有這麼巧的事？”

“其實也不是所有。”021說，“我後來仔細核對過，有幾個掉的。”

游說：“哪幾個？”

021：“……”

說了你認識還是怎麼？

游自己很快意識到，又改口說：“算了，你們數字編號太多，我也記不清。”

021飛快地說：“就是掉的幾個讓我覺得很奇怪。”

“什麼意思？”

“我這兩天一直在查各種資料，那幾位監考……唔，怎麼說，從我收集到的蛛馬跡推斷，以前跟著你的時候，應該不是完全向著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游皺起眉：“你確定？”

“確定。”

這就讓他很意外了。

“問你個問題。”游說

“你問。”

“監考的安排，是系統取？有規律麼？”

“按規則來說是隨機。不排除有人趁機手腳，但是……”021表非常複雜。

“這手腳不是誰都能吧？總會經過系統的。”

“對！”021附和道：“這就是我覺得最奇怪的地方！據我所知，能有這麼大許可權的，也就是以前的你吧。許可權範圍我也不太確定，畢竟我那時候沒監考，現在的資料又很難查。反正，如果你都不行，也就沒誰可以了。那麼問題來了——”

很認真地說：“你被除名之後，系統的防備等級又提升了不，再沒給監考開過那種許可權了。001是現在最高的吧，他也沒有。所以誰能這個手腳？我真的想不到人。說個笑話，我下午在房間悶頭做排除法，排了半天，最後得到了一個答案。”

游：“什麼答案？”

“系統。”021自己都笑了，“我一個名字一個名字地劃，把所有不可能排除掉，最後能辦到這件事的，居然只剩系統本，你敢信？”

意料之外，游沒有跟著笑，也沒有出什麼嘲諷的意思。

他居然點了點頭說：“也不是不可能。”

021：“開什麼玩笑？？？”

游沒開玩笑，他只是想到了一樣東西。

楚月說，他和秦究第二次聯手失敗時留了後招，是一個系統自我修正程式，但是很可惜，這個程式後來丟失了。

它長什麼樣，儲存在什麼介質裏，游都沒能想起來，暫時也無法預判它會以什麼理由、什麼方式消失。

但是021的話提醒了他。

沒準做這些安排的，就是那段程式呢？

畢竟它如果介功，也算是系統自一部分了。想要做到這些，不是沒有可能。

但這只是猜測而已。

沒能證實的猜測，暫時都是放屁。

021看了一眼時間，說：“既然你注意到了，那我就先出去了。有什麼發現我再跟你說。這次監考太多了，保不齊有喜歡看監控的，我也不方便在這裏留太久。”

“稍等，還有兩個小問題。”游說。

“嗯？”

“我舅舅，就是前面那個閉室的老于。你見過他麼？”游問。

021搖了搖頭：“沒有，我剛剛聽他說，他好像以前當過兵？你們家部隊出的人還多。”

游輕輕抿了一下。

這個表變化太微妙，021又說得急，所以沒有注意到：“如果在哪兒見過的話，我應該會覺得眼，而且肯定第一次就問你了。”

也是。

游心想，如果021或者楚月又或者其他什麼人曾經見過老于，一定會有所表現。

們既然沒有提過，應該是真的沒有集。

他點了點頭。

021說：“第二個小問題是什麼？”

“關於記憶。”游說：“我上次聽到一個說法，說系統消除的記憶有一種辦法可以撤銷，只要能撤銷作，所有的記憶可以暫態恢復。在哪撤銷你知道麼？”

021默然無語。

游：“？”

這位小姐了說：“哪個瘋子告訴你的辦法？我去打他。”

游挑了一下眉，毫不猶豫賣男朋友：“秦究。”

021：“……算了，打不過。”

就知道！

系統裏還找得出第二個瘋子？

哦，不對。

真找得出，面前就是一個。

游說：“沒打算試，只是問一下。”

021：“你當我是傻的啊？人不要這麼敷衍好嗎考先生？”

游拉開椅子坐下：“真不說？”

021看著這張臉，意志力開始搖。

所以說人吶，就不能長得太好看。

尤其是同一陣營的朋友，特別容易讓人喪失原則。

你讓001坐這試試？

021在心裏瞎琢磨，但很快絕地發現，001現在跟也是同陣營。靠那張臉，十有八九也行。

這位小姐自我抨擊了一秒，飛快地說：“我不能說得太細，不然良心過不去。”

游：“可以。”

021說：“你記得監考區的雙子大樓吧，專門罰人的那個。”

“嗯。”

“樓下一共有三個電梯，一個是監考專用，一個是考生專用，還有一個比較特殊。我聽說——”021強調了一遍：“只是聽說啊，不確定真假，畢竟我許可權哪能跟001比呢是吧。聽說那裏對系統而言非常重要。”

“人不常說了誰的肺管子麼？那裏不說心臟吧，起碼也是系統的肺管子。”

說完，這位小姐擰開門把手飛速溜了出去，生怕再被套出點什麼話來。

021一走，閉室便陷安靜。

游靠在椅子上盯著虛空中的某一出神，腦中依然在琢磨剛剛那些話。

但是閉室之所以被稱為閉室，就是有它的特殊之。

它總能蠱你的思緒，讓你變得比平時，想起一些往事。這讓，它才會勾起各種人可怖的回憶。

以前游總是無事可想。

這次不知怎麼回是，他總想起秦究閉室的那片廢墟。

也許是在秦究那邊呆了幾次，被同化了？

又或者，曾經模模糊糊抓不住的東西忽然有了著落。

那一瞬間，他忽然覺得，以前那片填充著閉室的黑暗並不是純粹的黑暗，他並不是單純地厭煩曾經失明的覺。

那片黑暗之下，應該還有一些東西。

比如四面圍著的鐵網，比如生銹的機，比如鋼筋和水泥管。

他後應該有大片的樹林，空氣從裏面走一遭都會變得更加冷寂。他前的遠會有硝煙的味道。

眼前有個越來越模糊的人影，從他上，可以聞到一腥味。

但是手，卻只能到乾燥的圍巾。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不是厭惡黑暗。

只是厭惡黑暗不斷吞噬，逐漸蓋過那個人影。

他恍然聽見一個聲音在黑暗中傳來，近在咫尺，又遙遠模糊。

對方的聲音很疲憊，卻又帶著一笑，他說：“大考，勞駕低一下頭，跟你說個事。”

他應該是彎了腰。

對方的手指過來，過他的側臉留下一片溫熱。然後似乎撥弄了一下他的耳垂，又或者轉了耳釘。

他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耳垂有點刺痛。

那個瞬間，他忽然焦躁又難過。

他在從未有過的慌中聽見對方說：“我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