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大娃喝道:‘變變變變,大大大大!’霎時迎風見長,變得跟山一樣高。嗙嗙嗙嗙嗙嗙,他每往前走一步,地面就震一下……”
“有個蛤蟆殺來,大道:‘小娃娃,你快快投降,否則定教你吃滾刀!’大娃理都不理,一腳踩下去,就跟踩臭蟲一下。吧唧,嘿,就給踩扁了……”
涼亭之中,費純正在講說《葫蘆娃》。
而且水得一,各種擬聲詞,還自行配臺詞,順便表演一些打斗作。
趙瀚一刻鐘就講完的節,費純能夠生拉扯三刻鐘。
“好!”
“給本爺賞!”
大小學齊聲喝彩,他們的書紛紛上前,把銅錢投進費如鶴的書箱里。
費如鶴嗑著瓜子,心里已經樂開花。
“……轟!只聽一聲巨響,葫蘆落到地上,出來個穿橙的娃娃。咳咳!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費純比趙瀚更狠,只把大娃講完就斷章,還留下二娃出世的扣子。
“繼續講啊,快快打賞!”
“二娃又是什麼神通?”
“大娃被抓住死了沒有?”
“……”
眾學吵吵嚷嚷,心難耐,恨不得一口氣聽完。
費如鶴繼續嗑瓜子。
費純抬手大喊:“諸位同學,安靜,安靜!這每天呢,只能講一集。不過嘛,我這里有葫蘆種子,是專門向山神老爺求來的。把這些種子,每日好生供奉,到了春天就能種出葫蘆來。一粒葫蘆種子,只要五錢銀子,就這麼一點啊,給錢慢就買不著了!”
“真能種出葫蘆娃?”一個學問。
費純回答:“只要好生澆水,真能種出葫蘆!”
“那我買十粒種子。”學興道。
費純搖頭:“不行,種子珍貴,每人限購一粒,頂多把你的書也算上。”
竟然限購?
那肯定是好東西!
富家子弟紛紛掏錢,貧寒子弟心生羨慕,都在幻想自己能種出葫蘆娃。
含珠書院,分為私塾和書院。
含珠私塾,又分蒙館和經館。
蒙館講授學前讀,基本都是幾歲大的。
經館講授四書五經,全是沒考上生的學。
這些愿意掏錢買葫蘆種子的,多半不足十二歲,而且以幾歲居多,一個個捧著種子傻樂。
費如鶴、費純奔回竹林,趙瀚正在那里練習刺擊。
“分錢,分錢!”費如鶴興高采烈。
聽書打賞,再加上出售葫蘆種子,一共賺得16兩5錢銀子,外加700多枚各式銅錢。
三人平分,每人分得白銀5兩半、銅錢238文。
費純由衷的拍馬屁說:“哥哥真是奇才,出得賺錢的好主意。一天就得這麼許多,等把《葫蘆娃》講完,還不能賺到上百兩?”
趙瀚潑冷水道:“哪那麼容易?葫蘆種子是一錘子買賣,今后只能賺幾個賞錢。”
費純笑道:“能賺賞錢就夠了。”
費如鶴手里拿著銀子,心生巨大的就,高興道:“往日都是花錢,今日竟能賺錢,瀚哥兒今后便是我的軍師!”
“爺,那我做啥?”費純連忙問。
費如鶴道:“你是本爺的麾下大將!”
“好啊,你們三個騙子!”
突然,費元鑒帶著跟班出現,威脅道:“我要去告之山長,你們三個騙同窗的銀子!”
費如鶴握著拳頭問:“誰看見我騙錢了?”
“就是!”費純躲在爺后。
趙瀚問道:“我們說書,同窗打賞,你我愿的事,怎能算騙錢呢?”
費元鑒道:“你們賣假種子!”
趙瀚笑道:“誰說是假種子?開春種下,好生栽培,肯定能長出葫蘆藤。”
“肯定長不出來葫蘆娃!”費元鑒說。
趙瀚轉問費如鶴:“爺,你說了能長出葫蘆娃嗎?”
費如鶴搖頭:“沒有啊,只說能長出葫蘆。”
趙瀚笑著說:“既然如此,那就不算騙人吧?”
“對,沒騙人!”費純捧哏道。
還能這樣?
費元鑒頓時語塞,脹紅臉道:“我不管,你們的銀子,必須分我一份。否則我就去報告山長!”
費如鶴笑道:“你去告啊,我還想告你欺負同學呢!”
“你……你們等著。哼!”
費元鑒憤怒離開,越想越氣。
他不是生氣沒分到銀子,而是羨慕對方出了風頭。但凡費如鶴說句話,費元鑒立即就會選擇加,跟著他們一起出風頭騙人。
“十五叔,咱們要去告狀嗎?”一個學問道。這廝輩分也大的,是費如鶴的族叔。
費元鑒說:“告狀算什麼好漢?”
他的書問道:“那就這麼忍了?”
費元鑒想了想:“且先找個人出出氣!”
私塾一里外有條小溪,徐穎放學之后,常在這里練習寫字。
他還沒考上生,無法獲得資助,筆墨紙硯都得家里掏錢買。如此是扛不住的,于是就用樹枝作筆,以小溪泥灘為紙,每日在此練字不輟。
開蒙讀書就算學,考過子試前兩關,便可晉級為生,擁有考秀才的資格。
徐穎開蒙比較晚,想為生的話,至還得再努力一年半載。
手里握著樹枝,徐穎盤坐在溪邊,一筆一劃練習著小楷。
“打他!”
背后突然傳來喊聲,嚇得徐穎連忙扔下樹枝,死死抱住破布書包,然后趴在原地等著挨揍。
其實,最近幾天,他已經很被打了。
因為他不還手,打起來沒甚意思,費元鑒正在另尋目標。
可今天費元鑒很憋屈,總得找個人出氣才行,徐穎就是個完的出氣包。
一陣拳打腳踢,徐穎忍著痛不喊,只盼早點挨完這頓打,然后抓時間繼續練字。
“把他的書包拖出來!”費元鑒喊道。
徐穎終于忍不住,驚恐大呼:“不要搶我書包,你們打我吧,你們快打我!”喊著喊著就哭起來,“求求你們快打我,不要搶我的書包。嗚嗚嗚,快打我啊……”
眾學不管不顧,一些拉開徐穎的雙臂,一些趁機把書包搶過來。
費元鑒將書包里的品全部倒出,撿起一塊鵝卵石磨制的硯臺,譏笑道:“什麼破石頭?送我都不要,幫你扔了換新的。”
噗通!
硯臺扔進小溪里。
徐穎想要沖出去撿,卻被學死死按住。
費元鑒又撿起《四書集注》,隨手翻了翻,也一并扔進水中,笑道:“先生夸你是神,我看你這神,沒了書可怎麼上課!”
“我的書!”
徐穎突然嘶吼起來,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四個人都沒把他按住,連滾帶爬跳進小溪,撈起浮在水面的課本。
古代書籍也分檔次,這本屬于最劣等的私印活字,剛買的時候就有許多地方模糊不清。
現在被溪水一泡,直接就完蛋了。
徐穎撈起《四書集注》,又回鵝卵石硯臺,趟水來到小溪對岸查看。
一頁一頁翻開,徐穎淚流如柱,他的書本和墨錠,都是家里賣了老母買來的!
那生無可的樣子,讓費元鑒頗為得意,心中郁悶一掃而空,歡笑著帶領跟班玩耍去了。
下午,課堂。
龐春來皺眉看著空座位,問一個農家子弟:“徐穎為何沒來?”
農民也分很多種。
有貧農,有富農,有佃農,甚至還有豪佃!
豪佃就是佃戶攀附大族,得到大量土地的田皮(永佃權),再招募長工、短工進行耕種。他們對上結士紳,對下盤剝佃農,手段比絕大多數豪強還狠辣,因為榨得不狠就肯定虧本。
眼前這個農家子,家里就是攀附費氏的大佃農。他讀書的目標不是科舉,而是跟費家爺搞好關系,因此一直在做費元鑒的跟班。
“先生,我不曉得。”農家子低頭回答,心虛不已。
龐春來問道:“你跟徐穎同村,怎會不曉得?”
農家子把頭埋得更低:“我真不曉得。”
龐春來意識到不對勁,就算生了小病,徐穎都要堅持上學,更何況上午還在,怎麼下午就不見了?
“誰去把徐穎尋來?”龐春來問道。
“先生,我去!”
只要不是費元鑒的跟班,UU看書 www.uukanshu.com都踴躍舉手報名,費如鶴更是直接站起來。
尋人是假,滿山轉悠是真,只要不留在教室就行。
龐春來閉上雙眼,握著戒尺說:“汝等都去。”
教室里瞬間空了大半,只剩費元鑒跟自己的小弟。
龐春來問:“你們怎不去?”
“啊?”費元鑒有些慌了,連忙站起來,“去,去,我去。”
費如鶴仿佛籠之鳥,歡快的滿山閑逛。
趙瀚問道:“徐穎平時去哪兒?”
“我怎知道?我又不是他爹?”費如鶴笑著說。
趙瀚想了想:“先去他家里找。”
費純話道:“我知道他家在哪。”
大概走了一刻半鐘,趙瀚來到山下的村落。
費純往前一指:“穿過這片小竹林,再走幾十步就是徐穎家。”
三人進林中,突然聽到響。
過去一看,卻是農民在挖坑,邊還放了個竹籃。
趙瀚走過去問:“這位鄉親,你有沒有看到徐穎?”
農民猛地轉,見他們是三個孩,便繼續埋頭挖坑,低聲說:“沒見著。”
“趙瀚,走啊,愣著作甚?”費如鶴催促。
費純也問:“哥哥怎麼了?”
趙瀚目視竹籃,渾都在抖,最終選擇默默離去。
竹籃之中,是一嬰兒尸,雖有破布遮蓋,脖頸間卻約可見淤青手印。
生孩子養不活,只能掐死,埋了……
這就是富庶的江南,而且今年鉛山風調雨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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