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幾天,大伙天天在梨樹底下做針線,邊干活邊閑聊,其樂融融的,時間也變得很好打發。
胡盡忠學繡花學得像模像樣,手上套著頂針,還時不時把針放頭發上一,一不小心到了頭皮,疼得哎呦哎呦直喚,把大伙逗得哄堂大笑。
晚余坐在旁邊看著,臉上也不自覺笑開了花。
云歸趴在石桌上剪鞋樣子,剪來剪去也剪不好。
晚余便隨手拿過來幫剪,三兩下就剪好了。
“娘娘的手真是巧,不像奴婢笨手笨腳。”云歸羨慕道,“娘娘跟誰學的呀,怎麼什麼都會?”
晚余說:“有些是阿娘教我的,像做風箏孔明燈那種,是跟……小時候的玩伴學的。”
云歸哦了一聲,也沒追問,拿著鞋樣子去給玉琴看。
晚余坐著發呆,玉琴了一聲:“娘娘既會剪鞋樣,想必也會裁裳吧,您瞧們幾個笨的,剪子都拿不好,能不能勞煩您幫忙裁一下?”
晚余不好拒絕,就過去幫們裁了幾件。
大伙都夸手巧,請教一教們。
后來,連胡盡忠都拿著自己繡的花樣子過來請指教。
晚余接過去看了半天,愣是沒看出是什麼花。
胡盡忠說是喜鵲鬧梅,一下子就把逗樂了。
紫蘇探頭過來看,翻著白眼道:“這哪是什麼喜鵲鬧梅,分明就是小覓食。”
胡盡忠頓時垮下臉,嚷嚷道:“怎麼就是小覓食了,人家這樣用功,你能不能不要打擊人家的積極。”
晚余笑著安他:“別氣別氣,也沒有這麼差勁,我幫你改一改,你搬個凳子過來看著,你這麼聰明,一學就會了。”
胡盡忠頓時又眉開眼笑:“還是娘娘好,娘娘人心善,心靈手巧,紫蘇姑娘這刀子,將來嫁人都費勁。”
紫蘇氣得要打人。
大伙都嘻嘻哈哈地笑起來。
這天之后,晚余不再抵給孩子做裳這件事,每天做一件,全當打發時間。
就這樣忙忙碌碌的,不知不覺間,夏天便只剩下個尾。
夏季雷雨多,來得快去得也快,沒想到臨近末尾,突然連起來,大雨接連不斷下了幾天,竟有了災的苗頭。
前朝一下子張起來,祁讓每天上朝,強調最多的就是各地的防洪防澇工作,并接連不斷地派員到水患多發地區視察,監督地方做好防范措施。
然而,即便如此嚴防死守,該來的終究還是防不住。
七月底,河南開封境黃河決堤,導致豫東十二州縣被淹,災波及山東境數州縣。
開封城濁浪滔天,浮尸載道,數十萬民眾被洪水吞沒,僥幸生還者,也是無無食,無家可歸。
一道道災折子雪片似的飛紫城,堆滿了南書房的龍案。
地方員請求朝廷盡快撥款撥糧賑濟災民,否則很有可能會出現“人相食”之類慘絕人寰的現象。
消息傳到后宮,各宮妃嬪皆唏噓不已,賢貴妃去請示了靜安太妃,在后宮發起募捐,號召眾妃嬪和宮人們捐款捐,為朝廷解燃眉之急。
于是大家便都量力而行,捐了些金銀首飾出去,有閑置不穿的,也一并捐了。
晚余在承乾宮也聽到了消息,把手頭能拿出來的銀錢都捐了,裳首飾也捐了不。
承乾宮的宮人七七八八也捐了些東西,胡盡忠把自己的棺材本都拿出來捐了。
裳首飾不比旁的,每一件都要將材質花紋樣式詳細登記在冊,以防將來流落到什麼人手里,被人拿來做文章。
晚余很謹慎,讓胡盡忠帶著紫蘇和玉竹一起去,三個人要親自看著負責登記造冊的人把所有的東西一一寫明。
隔天,后宮捐錢捐的賬冊送到了前,祁讓于百忙之中空瞄了兩眼,目在承乾宮三個字上停駐片刻,又像被燙到似的移開。
兩個月了。
從那天之后,他已經兩個月沒有踏足承乾宮,也沒再見過那個人。
他讓孫良言每天關注承乾宮的況,但一切安好的況下,什麼都不要和他講。
他把自己丟給朝政,丟給堆山填海的奏折,讓自己從早忙到晚,從白忙到黑,讓自己沒有功夫去想別的。
兩個月過去,他以為自己已經可以做到無于衷。
可為什麼,只是看到承乾宮這三個字,眼前就能清晰地浮現出那人的臉?
他閉了閉眼,把賬冊合起,扔在一旁。
他相信,只要時間足夠長,他就能像扔賬冊一樣把那人扔在一旁。
他是皇帝,老師給的選擇題,他只能選后者。
晚余對此一無所知,每天除了給孩子做裳之外,會空出一兩個時辰抄寫經書,讓紫蘇拿到寶華殿去供奉,為那些在水災中喪生的災民祈福。
也不知道這樣究竟有沒有什麼作用,但人在面對無能為力的事時,就是會習慣向神明祝禱,求得心理安。
這樣又過了幾天,在一個雷雨夜,孫良言突然冒雨來了承乾宮,說祁讓憂心災,日夜勞,茶飯不思,想請晚余幫忙去勸一勸。
晚余怔怔一刻,婉拒了他的請求:“本宮在足,不能出門,公公找別人去勸吧!”
“對呀對呀,這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我們娘娘懷著孕怎能出門?”胡盡忠擋在晚余前面說道,“后宮那麼多主子娘娘呢,實在不行還有嘉華公主,大總管何必非要我們娘娘冒雨前往?”
“你快閉吧!”
孫良言手將他開,擺跪在了晚余面前,“并非奴才故意為難娘娘,皇上但凡能聽進去別人的話,奴才也不會冒雨走這一趟。
奴才不求娘娘做什麼,只求娘娘能像上回那樣,給皇上做一碗清湯面,讓他吃了暖暖子就好。
娘娘也知道,如今好幾個地方都在鬧災荒,僅開封一地就死了數十萬人。
娘娘就算不為皇上考慮,也請為那些災民想一想,皇上若真病倒了,這麼大一個爛攤子如何收拾?”
晚余默然看著他,很想問一句,如果沒有自己,這攤子就收拾不了了嗎?
照他這麼說的話,將來若再有這樣的況,是不是不管在哪里,都要回京城來給皇帝做面吃?
但想是這樣想,眼下這形,還是不能著心腸不去理會。
誠如孫良言所說,就算不為了祁讓,也得為那些災民考慮。
祁讓若真病倒了,賑災事宜必定會有所停滯。
對于災區來說,賑災資晚到一天,就會有數以萬計的民眾被死。
不能在這個時候意氣用事。
“備轎吧!”深吸一口氣,對孫良言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