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和萬貴妃賜婚的消息，阮凝玉很快就知道了。

萬意安很喜歡送的那支鎏金鴛鴦釵，特此寫了封回信謝，還送了許多回禮。

萬意安是萬家最貴得寵的兒，出手闊綽，的謝禮很有分量，真金足銀的，可見心誠。

阮凝玉沒拒絕，收下了。

過了一日，萬意安又寫信過來，問關于慕容深的喜好，萬意安要送禮，做個自己親手做的東西，卻不知道做什麼好。

阮凝玉也沒敷衍，倒是有認真幫想。

便想了一個實用的。

阮凝玉斟酌片刻，便提筆寫下。

現在慕容深讀的書還不全，明帝便沒讓他掌職，慕容深也發現有些書他就算是再絞盡腦，都讀不明白，而且他好像天生就不喜歡讀書，之前肯那般用工，只是進文廣堂跟阮姐姐一起上學這件事了他每日孜孜不倦的力。

慕容深還發現，比起文來，他好像在武這方面有著過于尋常人的天賦，他天生便力大無比，對于軍事也比較敏覺。

輔國將軍那把只有將軍自己才能拿得起來的鶴唳劍，慕容深卻能輕而易舉地提起來。

那時候，輔國將軍看他的表從漫不經心的笑，變了嚴肅和審視。

輔國將軍又讓他跟自己試了一下手。

慕容深從來沒有練過，只能順從著自己的本心盲打。

果然，過了十招后，他就被輔國將軍制服了。

輔國將軍這次看著他，卻笑不出來了，他的眼里出現了難能可見的重視。

當時的慕容深一心想著那個荒唐離奇卻又真實的夢境，并不知道輔國將軍的目意味著什麼。

但輔國將軍卻他每夜都去按照他所說的拳法，去強健。

慕容深照做。

今夜月冷風寒，慕容深在滴水冰的庭院里強健。

半個時辰后，已是熱汗淋漓。

慕容深回了里屋。

他拿帕子干凈額上的汗后，這時，馮公公手底下的太監便捧著件東西進來。

黑暗里，慕容深只看見托盤上放著一黑糊糊的團塊件，因此他并沒有怎麼在意，移開了目。

“那是什麼？”他隨口一問。

太監捧著，上前。

“是萬小姐送給殿下的禮。”

“放那吧。”

慕容深又去翻了一本兵書來看，他發現比起那些老子孔子的書，自己對這些短兵相接、龍爭虎斗的書更敢興趣，他可以不合眼看一夜，到天亮也毫沒有困意，還可以繼續往下看。

又看了一個時辰。

他走到案邊，手去已經涼的茶盞。

慕容深端起來抿了一口，余瞥見一樣東西。

起初他沒注意。

可當他重新看向書中的那一行字后，他卻發現這些組在一塊的字，他怎麼也看不進去的。

慕容深回目。

便見放在墨木托盤上的，是一件部護套，墨藍，上面繡著圖案，去夢里如出一轍的忍冬卷草紋，是他最喜歡的花。

慕容深迅速轉，連都沒披，便著腳進了下房，將已經睡的太監從睡夢中醒。

夜下，他臉發青。

太監被他難看的臉給嚇到了，以為自己在夜晚見到了鬼。

見是秦王殿下，太監清醒了，忙將事都代了。

“萬…萬小姐說，殿下過去在冷宮里不裹，落下了風寒的病，現在又逢嚴冬，故此萬小姐親手給殿下繡了副護套，用來保護殿下的部和腳腕……”

“萬小姐說，這樣殿下夜里便不會疼得睡不著了。”

記憶又開始重合，眼前又出現了道守在榻邊的窈窕影，雖是婦人發髻，可那張臉分明稚氣未，帶著特有的和青。

著他的，心疼得不這樣樣子，淚從腮邊滾落，胭紅眼尾的水痕暈開了燭。

屋點著一盞油燈，幫他穿上套，而后著他的雙膝。

“這樣殿下夜里便不會疼了……”

太監雙喜說完，抬頭，一臉錯愕。

“殿下，你怎麼哭了？”

直到一滴滴落在了他臉上。

慕容深才怔忡地用手指，揩去那一灘冰冷的水痕。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

距離謝凌離京的日子，愈來愈接近。

而一時半會又找不到接近他書房的機會。

謝凌又讓給他繡出副手套出來。

阮凝玉沒辦法，只好選好了線的，想好圖案，每天在窗邊繡了起來。

一想到男人選的花樣是竹紋，阮凝玉便覺得心里膈應。

先將靛青棉布裁手掌大小的兩片，又取出兔捻的絨線，針腳細地沿著布邊游走，宛如春蠶吐。

繡活不論技巧，唯有一個“巧”字，都是些細的活兒。

轉眼間，竹葉的暗紋在線里若若現。

最近幾日，時常看見從署回來的男人在府里忙進忙出。

青黑公服，腰帶無金玉，去飾尚儉，可越是這樣去繁華的樸素裳，越襯得他五，鼻梁優越，線條冷，如刀刻般，沉重寡言的氣質更是盡顯。

可更讓人難以想象，像這樣古板的大人，竟會將在竹林苑下，裳隔著他妥帖又熨燙的溫，那雙瞳孔極其幽深，真是深藏不……

阮凝玉是想著，便覺得口干舌燥，忙喝了口冷茶降溫。

抱玉見手腳伶俐，人也乖巧安分，豆蔻于是被撥到了主屋去干活，負責桌子和窗子，再給那幾盆花澆澆花。

眼見表姑娘在屋里繡了兩個小時的手套。

用吃了頓午膳，豆蔻便挎著竹籃，去跟外頭的人接應。

侍衛接到了，便引著在府里繞道。

轉眼，豆蔻便來到了竹林苑，而大公子正坐在亭子里看書。

豆蔻放下竹籃，徑直跪了下去。

將今日表姑娘在海棠院做了什麼，全都一字不地稟報。

“表姑娘今日都在給大公子繡手套。”

聽見這話后，豆蔻看見大公子擰的眉松開了些，就連周遭的冰冷氣息好似都和緩了許多。

謝凌放下了書卷。

至，還是將自己的話放在心上的，心里也不是沒他這個兄長。

至愿意出時間，給自己繡手套……

明明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容易便滿足的，但謝凌還是由衷地覺到了一喜悅，仿佛是罌粟般，只要一便能讓他沉醉，令他歡喜。

謝凌甚至在自嘲，他會不會太容易滿足了些？

一點小恩小惠，就能將他打發了。

公子讓近表姑娘的，查看的子有無異樣，可豆蔻苦守了幾日，卻始終沒有這個機會。

謝凌垂目。

“不必查了。”

這麼多天過去了，就算有什麼，那痕跡也早該淡了去。

他不能掀開的裳，他干不來這種事。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又因忙著戶部之事，早就錯過了查明的最好時機。

那只蝴蝶，能證明是不是夢境的蝴蝶，他抓不到。

或許，那當真是他宿醉后的黃粱夢。

那冰涼的夜晚，表姑娘又怎會來到他的竹林苑，又怎會任他攬在懷中，連掙扎都不掙扎？

謝凌心里又劃過了一抹極淡的自厭。

那只蝴蝶，或許就是他憑空杜撰的。

眼見豆蔻還跪在地上。

謝凌目嫌惡：“尋個由頭，把表姑娘屋里的清解決了，手腳干凈些。”

在他看來，那清便是秦王派來的。

他不容許表姑娘的屋里留著些不干不凈的人，尤其是慕容深的人。

豆蔻是他暗中在邊，用來保護的丫鬟，武功高強，等他去了江南，豆蔻可以保護。

可秦王的目的，可能就不是這樣了。

豆蔻聽出了大公子語中的狠厲，抖了一下，埋頭，“是。”

賣主求榮的東西，本就不該留。

見到大公子揮了揮手，豆蔻起離開，是聽表姑娘的吩咐出去采買的，得趕回去才對，免得引起懷疑。

明明已經結束了，該查的查，也查不出什麼東西，那天晚上就是沒有人來到竹林苑。

就好似眼下已經塵埃落定，但謝凌卻忍不住地攥拳。

——萬一呢？

萬一就是來了，萬一真是，他豈不是就永遠錯過了？沒有查到最后一步，沒有看見裳底下到底有沒有痕跡，他就是不甘心。

但老天爺偏偏告訴他，沒有這個可能。

眼前桌上放著一琺瑯彩酒壺。

謝凌給自己斟了一杯酒。

喝了這杯酒，他便將竹林苑的執念放下吧。

一念生，一念滅。

謝凌仰起脖頸，一飲而盡，一對深如墨玉的眼眸落了影。

那最好是場夢，最好也沒有騙他。

他這次，親手放棄了那只蝴蝶。

這次，他便認了。

……

這天，清給秦王的人稟報完海棠院的消息，突然腦袋一沉。

翌日，謝府西角的水井里便發現了一尸。

后來則阮凝玉則發現，竟是自己房中的清。

心里唏噓無比，忙人安葬了去，用取了些銀子給了清的家里人。

但這件事卻讓阮凝玉的心微沉下去。

夜晚，秦王府。

黑人站在年的寢殿，墨榻之前。

“殿下，清死了。”

慕容深目不悅。

這麼快就被發現了嗎？

看來，謝凌也沒傳聞中那麼風霽月，理丫鬟的手段可謂是狠決殘忍。

倒是他低估了謝凌，還以為真是泥的菩薩。

慕容深嗤了一聲，他剛練武完，出了一的汗，他拿著布在臉上拭。

既然丫鬟死了。

那便再安個丫鬟進謝府。

他倒要看看，謝凌去了江南之后，他的手還能得那麼遠麼？

更多的人命沾染在謝凌的手上，他這位所謂的謝先生，手還干凈麼？

“去，再安個丫鬟進謝府，這次不必去海棠院了，尋個能近旁盯著阮姑娘的地界兒。”

他要娶萬氏了，他做的那些夢，讓他竟不知道往后該如何面對阮姐姐。

他想，那便是假的，假的不可信。

他不必放在心上。

他只能娶萬氏，來讓自己站穩腳跟。

但他必須知道阮姐姐每天都在干什麼，他才能安心。

黑侍衛退了下去。

而慕容深走到案前，將手放在那忍冬卷草紋護套上。

如果是真的呢？

怎麼會……

慕容深攥護套，幾道折痕深深，刻了骨。

……

國喪暫告一段落，朝會繼續，無論日月如何更迭，朝會便如東方升起的曦，象征著國家蒸蒸日上的命數，亦是國家機，每日理這片國土或大或小的事。

謝凌不僅出戶部，也出翰林院，他要將戶部的事安排好，還要反復復盤國策改良的細枝末節，明帝給了他一份江南豪族的名單，他也需提前悉一下。

更重要的是，太后便是出自江南其中一支大族。

太后姓汪，名汪晴寧，江南都指揮使汪格非便是的胞弟。

因為牽扯到了太后，這事便變得復雜了很多，一旦謝凌太過雷厲風行，汪家定會上書太后，太后也會覺得被拂了面子，免不得找上明帝。

可若是謝凌因為太后的緣故，便雷聲大雨點小，那國策改良便了一紙笑話。

牽扯到太后，沒人敢管理這棘手的差事。

更別說戶部尚書是個老頭了，致使明帝雖氣，但沒辦法。

本想找其他大臣的，誰知這幾個世家竟然聯合起來推三阻四，本沒人愿意得罪太后。

故此，明帝便將目落在了剛上任的謝凌上。

明帝：“謝卿，你最知朕的心，這份名單便給你了。”

謝凌雙手捧著。

“臣定不讓陛下失。”

待走出宣政殿，謝凌的臉無聲地淡了下去。

這件事若是不，那他便是徹底將太后得罪了。

戶部尚書本不相信自己年級輕輕，便能完改良國策一事。

這條路雖危如累卵，險象環生。可他若想在短時間晉升要職、握權柄，便唯有破釜沉舟，除了功，別無他途。

謝凌攥手中這份名單。

場沉浮，大一級，他的上司便能死他。場不僅考驗稟賦，更考慮的是資歷。

幾月后，他手上這份名單，便是他進場權利中心的投名狀。

謝凌收好名單。

謝凌登車，剛歸家時，便見有人向府里遞過了帖子。

來人乃太后邊的心腹，何侍郎何林。

謝凌盯著那張鎏金名帖，指尖挲兩下，忽然冷笑一聲。

他薄吐出，“消息倒靈通得很。”

進堂屋時，李侍郎已靜坐等候了一盞茶的工夫。

兩人隔著八仙桌相互拱手。

不到一刻鐘。

李侍郎便沉著臉走了出來。

謝凌讓負雪去送李大人。

李家的馬車備在門口。

眼見大人從里頭出來了，下屬忙扶著他上了馬車，“大人，怎麼樣了？”

李侍郎靠在錦墊上，心口憋著一氣，“這謝凌簡直油鹽不進！太后娘娘肯紆尊降貴遞帖子，已是給他天大的臉面，他偏要往江南跑，說是丈量土地改良賦稅，呵，汪家在江南的鹽鐵生意盤錯節，他這是明著要太后的錢袋子！”

他倒要看看，他謝凌以后還能不能這般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