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寶香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原以為是個笨蛋,他警惕心一直不重,可這話讓張知序突然意識到陳寶香也是人,還是個貪生怕死、極其容易破壞他計劃的人。
腦海里飛快回想了一遍兩人這些日子的相,張知序眉頭皺,十分沉重地反問:你為什麼覺得我要下毒?
-你不下毒,他這病不就太好治了麼?
陳寶香一臉恨鐵不鋼:就說你不食人間煙火吧,正經江湖上的大夫,都得在藥里夾點毒,不致命,但會拖重病,如此一來主家更加著急,等你治好了他,給你的賞錢自然也就更多。
張知序一開始還眼神凝重地聽著,聽到后頭,他抹了把臉氣笑了。
-你讓我下毒,只是為了拿賞錢?
-那不然呢,頂著肩傷這麼勞苦,不多撈點豈不虧死。
張知序:……
心里的沉重一揮而散,他閉了閉眼,無奈地道:你說的那種江湖上的,不大夫,騙子。
-啊是嗎。
干笑:也是哈,咱們正經藥神之徒、神醫之師侄,不好干這種事,還是老老實實將人治好——
話沒落音,張知序手起針落,程槐立倏地睜開了眼。
陳寶香嚇了一跳,立馬抬袖擋臉。
“快,將軍醒了,先喂藥。”王壽接過的位置,連忙招呼,“這碗藥下去,晚上就能取箭頭。”
“王神醫,你確定麼?”程安有些猶豫,“將軍昨日折騰得不輕,才傷了元氣。”
“再拖不得了,萬一傷口潰爛,那神仙來了也保不住這條。”
眾醫齊齊點頭,開始各做各的準備,孫思懷由于通藥材,也被王壽請到了藥房坐鎮。
陳寶香回到了自己的客房,打開窗戶看著隔壁院子忙碌。
“有錢真好啊。”托腮慨,“為保一條,百來號人為他滿上京奔波,有最好的藥材,還有滿屋子的醫神醫。”
張知序聽著,不由地問:“那若是貧苦人家,傷這樣會如何?”
陳寶香笑:“那可就慘嘍,別說了,命都保不住。”
“上京不是有許多好的醫館?平民百姓也能去的。”
“你也說了是上京才有好的醫館。”眼眸深深地道,“像我老家岳鎮三鄉,兩百多戶人家的村子,只有一個江湖大夫,隔壁劉老頭被權貴打斷了,痛得哀嚎了三天三夜也沒得醫,很是可憐。”
張知序微微一震。
他覺心里像是被人狠捶了一下,憤怒和不甘像燒沸的水一般翻涌上來,卻又被人強行鎮下去,燒得心頭灼痛。
無措地捂住心口,他皺眉:“你跟那位劉老爺子很親近?”
“哪能呢,他最是兇惡,我每回路過他家門口,都要平白挨上幾句罵。”
“那你現在的緒是怎麼回事。”張知序很不解。
陳寶香嬉皮笑臉地沒有回答,只道:“你看,下頭的人怎麼起來了。”
張知序順著看過去,果然發現隔壁人頭攢,時不時還有幾聲焦急的吼。
他淺淺一笑:“誰知道呢,許是出了什麼意外吧。”
陳寶香也笑:“啊,那程將軍還真是運氣不好。”
兩人默契地沒有再聊這個,只坐在屋子里滋滋地用起晚飯來。
“廚子的廚藝好像回來了,這頓飯不錯。”
“大仙沒聽老人說麼,心好胃口就會好。”
“我心是不錯,但你在高興什麼?”
陳寶香嘿嘿直笑:“我看見裴公子帶著守墨朝咱們這兒來了。”
張知序扭頭一看,果然,裴如珩門而,守墨還端著兩道新鮮的菜。
“我自己吃不下。”他臉很是蒼白,在對面坐下道,“還是同你一起吧。”
陳寶香一臉無辜:“先前還好好的,公子這是怎麼了?”
裴如珩抿,好半晌才道:“舅舅的,怕是留不住了。”
“怎會如此?”陳寶香放下筷子,滿臉焦急,“不是已經施了針也喂了藥了麼?”
張知序不由地慨啊,陳寶香別的不行,但在裝模作樣之事上實是高手,若不是方才跟聊過,他都要以為是真的很意外了。
“的確用了生草,神醫也的確盡了全力。”裴如珩垂眼,“可舅舅傷口太深,還是潰爛了,只能將右盡數舍去以保命。”
生草與敗草外形十分相似,只有葉子齒形上的細微差別,前者化膿止,后者潰傷敗。
張知序垂下眼眸,盡量用惋惜的語氣問:“已經舍了?”
“嗯。”裴如珩很難過,“舅舅那麼驕傲的人,也不知醒來能不能接得了。”
一聽這消息,張知序是覺得很痛快的,但沒那麼痛快,畢竟程槐立留了命在。
可里莫名有一極度愉悅的緒沖了上來,像白紙上的一點臟污被抹了個干凈,又像歪放著的一本書終于被歸回了與其他書齊平的位置,簡直讓人通舒暢,解氣極了。
他狠狠掐著陳寶香的大,才能忍住不笑出聲來。
陳寶香被他掐得齜牙咧的,看起來倒像是悲傷:“可惜了,程將軍一代英豪,往后再也不能上戰場。”
裴如珩嘆息,吃了兩口飯又抬眼看:“你最近很勞累,肩上又還有傷,多歇些日子再走吧。”
陳寶香瞪眼:大仙,他這是不是太兔死狗烹卸磨殺驢了?程將軍沒保住,立馬就提讓我走?
張知序扶額:人家這話的重點分明是讓你多住幾日。
-可話里話外我還是要走。
-廢話,誰家正經姑娘一直在別人家里住著。
張知序想了想:就趁這幾日,你與他多培養培養,說不定等你走的時候他覺得不舍,馬上就去你家提親。
聽著真好啊,陳寶香咧直笑。
可這東西,努力了這麼久進展都不大,裴如珩又怎麼會突然想娶?
正費解,就聽見裴如珩主發起了邀約:“飯后,你可想去裴家的高樓上看看?”
“好啊好啊。”連忙應下。
隔壁院子傳來了幾聲哭,空氣里的藥香也混了濃濃的腥味兒。
陳寶香斜眼掃了掃窗臺。
月皎潔,燈火通明,世間未必沒有報應。
漠然收回目,扭頭,繼續朝裴如珩笑得含帶怯花枝。
她代替哥哥入朝為官,伴君在側三年,卻對他動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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