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信的人聲音響亮,拉得很長,驟地打斷蟬鳴。
婆子驀地驚醒, 眼睛, 跳起來去通知里頭的人。
冷清五年的水霰堂,驟地如熱油下鍋,胡天和采荷,領著水霰堂的仆從涌向大門, 與此同時,各房也陸續來人,裴二爺裴三爺, 乃至柳氏攙著靜安堂的老祖宗, 都出來相迎。
他們翹首遠, 幾輛雀綢頂馬車在街角頭,后面還跟著運貨的大車,一看便是拖家帶口歸來的。
車轱轆,甫一停下, 便看婢子打起回字門簾,一位陌生的妙齡,姿婀娜, 款款下車。
卻不是裴劭或林昭昭。
那甜甜一笑, 禮數周到地行禮, 道:“見過老祖宗,各位夫人老爺,小是林夫人的弟子,小姓楊,夫人和國公爺先去宮中拜見圣人,晚點也在宮里用膳,大家不用等了。”
此便是楊二姑娘,楊蘭芷。
國公府門口倏然安靜,柳氏臉青青紫紫,險些掛不住,老祖宗也是神態郁郁。
當初裴劭說要分家,卻遇南邊謀反,到底沒真的單獨立府,如今都過去四年了,他要娶林氏,也沒人攔著,這幾年也年年派人去西云州打招呼,本以為他再大的怨氣,也該消去八.九分。
他卻直接落他們冷臉,拿的借口還是去皇宮,他們就是想說什麼,也只能咽好了。
楊蘭芷似是沒到他們的僵,仍是笑眼盈盈:“如此,我們先將行裝整理好了。”
裴二爺打圓場:“也是,總得把用得趁手的東西收拾好,你們去吧。”
楊蘭芷又一福。
老祖宗手上拐杖捶了下地面,心道了聲作孽,對其余兩房道:“散了吧,家宴……”
頓了許久,緩緩說:“明日再來罷。”
風捎暖熱,掠過街角巷末,流進皇宮。
琉璃碧瓦下,書房門口,吏部侍郎柳守炎求見,因書房還有沒走的大人,柳侍郎只能候在廊下。
熱風粘稠,柳侍郎只站那麼會兒,就出一汗。
見方德勝步履匆匆,柳侍郎住他:“方公公。”
方德勝腳步一停,抬袖額角的汗珠:“是柳大人啊,柳大人好。”
柳侍郎又問:“公公,尋常等候召見,不是能在偏殿歇腳嗎?”他是熱得不住了,這汗再出下去,只怕面圣時有失儀態。
偏殿里有冰盆,還能吃上一盞消暑的茶,往日都是這樣的,就今日沒把他引去偏殿。
方德勝嘿嘿一笑:“偏殿有人,煩柳大人再等等,陛下過會兒定宣大人。”
柳侍郎皺皺眉,既然方德勝都這麼說了,他也不好再追問。
就是不知是什麼要事,把一整個偏殿占去。
隔著一扇窗戶的偏殿,齊齊整整擺著冰盆,溫度不涼不熱,十分適宜,地上墊著波斯彩印花的氈地毯,乎得,毯上擺放九連環、玉柄撥浪鼓、虎頭布綢娃娃等簇新玩,桌角都用棉花條包裹好。
方德勝站在殿外,對幾個小太監說:“去花園摘些新鮮荷花、金盞、虞人、百合……”他不帶停,一口氣說了十來種花,“摘來再布置在偏殿。”
小太監領了命,匆忙下去。
方德勝又一次拭汗珠。
過窗戶隙,他看到偏殿的布置,心唏噓,別說他宮以來,從沒見過這屋放滿孩子玩,便是他師父蘇吉春,也是頭次見吶!
另一頭,柳侍郎終于挨到進書房,圣人草草與他說了幾句,就讓他離去,這讓柳侍郎心里很沒把握。
他琢磨著,踱步到廡廊,聽到些許腳步聲,他回首一,一個人梳著墮馬髻,著湖團窠縐紗盤扣上衫,下是云白纏枝葡萄紋八幅湘,走起來,袍緩帶,勾勒出纖秾合度的姿。
加之面容白皙清麗,眼尾微挑,神甚是恬靜,便有如這盛夏里一縷涼風拂面,人為之一振,好似渾都清爽幾分。
如此人,在這宮墻,也是見。
柳侍郎心中微,還未再仔細瞅,下一瞬,便看旁,跟著一位高大的玄男子,那便是靖國公爺。
幾年不見,他的威勢不曾有輸半點。
國公爺附在耳邊說了句什麼,那子似有些惱,抬手推他膛。
國公爺便笑了。
看他與之間油然而生的親昵,再加之后面宮抱著的小孩兒……柳侍郎驚詫,也便是說,那子是京里盛傳幾年的國公夫人。
似是察覺到他的打量,裴劭不帶愫地,掀起上眼瞼,緩緩瞥他一眼。
一剎那,比任何冰塊都有用,柳侍郎好似墮數九寒冬,目不瞟了,手腳都不知該怎麼放,只趕低頭當個鵪鶉,匆匆離去。
書房,林昭昭見過圣人。
圣人今年七十二歲,卻不知為何,相較五年前,顯得更有神氣,他還記得林昭昭就是五年前上元節宴上,大放異彩的譯語人,夸贊賢良淑德,著禮部擬定賞賜,這回不止是金銀,封林昭昭為縣主,賜封號。
林昭昭知道,在上京人眼里,要“配”得上裴劭,到底還是要這些外,便拜謝隆恩。
接著,兩個小孩抱上來,讓圣人瞧瞧。
這兄妹兩,哥哥大名林玦,小名石頭,妹妹林沅沅,小名阿。兩人雖是雙生,卻生得不是很像,石頭眉宇很像裴劭,不笑時還真有他爹幾分唬人的嚴肅,阿則挑著林昭昭和裴劭的優點長,臉頰圓潤,眼兒清澈,才一歲,跟個面團似的,甚是討人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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