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戰下頜微，那刀刻般的薄翕張瞬間，仿佛打開了冥府深淵的青銅閘門。

    他的聲線裹挾著黃泉之下的森寒，像是萬載玄冰在幽冥鬼火中淬煉而，在仄的灶間轟然炸響，“靈，我們……終究走到了這一步。你還有何話可說，若你此刻不說，便……永世不必再說了。”

    每個音節都淬著冰棱，攜著開膛破肚的鋒芒，將周遭空氣切割得支離破碎。

    這聲浪過，簷角懸著的銅鈴竟凝出霜花，梁上積塵簌簌墜落。

    靈隻覺有萬千冰針順著脊骨逆流而上，頃刻間凍結了周脈，連睫都掛上了細碎冰晶。

    著對方眸中跳的幽藍鬼火，間泛起鐵鏽腥氣——那分明是三魂七魄被寒氣刺穿時滲出的霧。

    此刻的臧戰宛如崖頂孤鬆破雪而出，脊梁繃一張蓄勢待發的弓。

    他著曳地華貴的長，那料薄如蟬翼，在跳的影裏流轉著青冥冷，好似古墓壁畫裏飛天的綬帶沾了九幽寒。

    裾被穿堂夜風卷起時，竟似冥河泛起的漣漪，層層疊疊開暗紋，仿佛有無數魑魅魍魎在絹帛深掙紮出，要將這方寸靜室拖永夜深淵。

    此刻他雙臂環抱防姿態，十指深深掐進臂，指節泛起青玉般的冷，恍若終年不化的雪山冰淩。

    兩道目淬著千年冰魄，銳利如破甲錐直刺靈眉心，似要將釘在虛空之中淩遲死；又似九幽黃泉裏浮出的鬼麵銅鏡，鏡麵翻湧著墨旋渦，要將人的三魂七魄都卷無間地獄生生碾碎。

    那目裹挾著滔天恨意，厭惡如附骨之蛆啃噬理智，決絕似斬斷紅塵的玄鐵重劍，劍鋒所指之，連空氣都凝結霜，著令人窒息的森然殺氣。

    此刻他容依舊如玉山將傾，眉眼間卻凝著終年不化的霜雪。

    那雙曾映著星河的眸子，此刻像深嵌在雪山之巔的玄冰，冷流轉，連空氣都結出細碎冰晶，似九重天外的神祇垂眸俯瞰紅塵，又似青銅鑄就的佛陀拈花不語，周縈繞著拒人千裏的漠然。

    這皮囊雖存人間煙火氣，裏卻已化作萬古不化的寒潭，任人投石問路，終是沉虛無，連漣漪都欠奉。

    靈素有絕世姿容，此刻玉靨卻似被西天晚霞浸，浮起病懨懨的胭脂暈，連耳珠都凝著瑪瑙般的，恍若敦煌石窟裏墜凡塵的飛天仙子，偏生染了九霄雲外的雷霆之怒。

    那雙秋水瞳仁此刻圓睜如月，琥珀眸底跳著幽藍冥火，將臧戰煞白的麵容映得纖毫畢現。

    睫羽每一次，便似有萬千星芒在影中明滅——本是吳儂語滋養的纖巧黛眉，此刻卻如暴風雨中零落的孔雀翎，掙紮著要撲向那焚盡紅塵的業火紅蓮。

    鼻尖沁出細碎汗珠，凝將墜未墜的鮫珠，又被以舌尖強咽回間，化作兩痕胭脂的溪流，順著修長玉頸蜿蜒而下，沒輕紗籠罩的鮫綃領。

    “現在曉得怕了？發現失去我的眷顧便急著用糖裹住狼狽？臧戰，你該看看鏡中人的遲鈍——這顆你的心早被凍冰棱，你聽，連碎裂聲都帶著寒霜的回聲，還妄想用三兩句話讓枯枝返青？”

    猝然啟，聲若冰棱乍裂，竟似浸過孔雀膽的銀鈴在暮風中叮當。

    最後一個音階陡然拔高，驚得簷角銅鐸撞，叮咚聲撞碎了廚房凝滯的暮。

    每吐一字，腰肢便擰轉三分，鬢邊累金銜著的東珠在暗劃出流星軌跡，駭得回廊下玄鸚鵡驚惶竄，翅尖掃落鎏金食罐，粟米如金砂傾瀉滿地。

    驀地旋飛退，繡鞋碾碎階前菜果，迸濺的殷紅碎瓣裹著冷香四散，“晚了！終究是晚了！”

    臧戰如一柄未出鞘的古劍凝立當場，脊背繃筆直的鋒刃，卻將所有溫度都斂玄鐵般的理。

    那張被造主心雕琢的麵龐此刻覆著層霜薄紗，眉骨下兩泓深潭波瀾不驚，倒映著天上冷月與人間霜雪。

    每當視線掠過他廓分明的下頜線，便似有冰棱過耳畔，連風都滯在三尺之外盤旋，不敢驚擾這份凝結了千年的孤絕。

    他周縈繞著看不見的凜冬氣場，讓靠近者骨先覺出刺疼，仿佛裏遊走著細碎的冰晶，待回過神時，連呼吸都帶出了蒼茫雪原的寒冽。

    他揚起下頜，角挑起一彎淬著冰碴的彎月。那弧度淺淡得近乎虛無，卻似西伯利亞寒流凝的冰棱，攜著刺骨寒意與割鋒芒，在靈心編織的幻想帷幕上淩遲而過。

    絹帛撕裂的脆響在寂靜中炸開，殘破的絛尚在半空飄搖，他眼底已漾開更深的漠然——那目像在看塵埃裏掙紮的螻蟻，又似在觀賞戲臺上拙劣的傀儡，連譏誚都凍了實質，將周遭空氣都浸染極地冰川的。

    “靈。”

    這三個字從他齒間迸出時，竟在空氣中出冰棱碎裂的聲響。

    他結滾著抑的暴戾，每個音節都裹著淬毒的冰錐，直直釘進對方耳，“你這副自我陶醉的醜態，真人想把三天前的晚飯都嘔出來——就像生吞了隻正在產卵的蛆蠅。”

    瞳孔深翻湧的濁浪幾乎要實化，那目像沾了腐的手刀，沿著靈的廓遊走一周，便在虛空中刻下骯髒的烙印。

    他忽然嗤笑出聲，聲音卻像生鏽的鉸鏈在棺木上拖行，“你別自作多地揣測我的耐心，從亙古冰川到地心熔巖，從你臆想開始的第一秒到世界終結的最後一刻——”

    指尖重重向自己左，隔著料都能聽見骨骼的悶響，“這軀殼裏，從未給過你半寸容之地。”

    臧戰吐出每個字時，麵龐猶如被寒潭浸的玉雕，連睫投下的影都未分毫。

    可那些語句卻自鋒刃，化作細的冰棱刺靈的膛，在間綻開細碎的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