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戰仍維持著雕塑般的站姿，汗珠順著結進領，在沉默中凝沉重的鉛塊。

    的水汽裹挾著鹹的淚，將兩人封印在明的琥珀裏，連心跳都了驚天地的鼓點。

    他數著瓷磚隙遊走的螞蟻，看它們馱著比龐大數倍的絕，忽然意識到自己何嚐不是困——既掙不宿命枷鎖，又放不下指尖殘留的溫存。

    當浸窗欞，他終於在對方瞳孔裏看見深淵的倒影，那是命運張開的盆大口，正將所有如果和假設，連同他們曾共同燃燒的星辰，一同吞永恒的黑暗。

    “可笑，我靈就是一個笑話！”

    靈的睫羽簌簌輕，恍若殘荷承著最後一場秋雨的重量，將恨糾葛都凝細碎的珠懸在眸間。

    那雙被淚水浸的眼眸泛起漣漪，卻倔強地托著兩顆碎鑽般的淚，不肯任其墜落災——不願讓臧戰窺見自己破碎的倒影，更怕鏡中映出這段斑駁的裂痕。

    可眼底錯的與的瞳仁，早已化作淬毒的銀針，隨著每次呼吸紮進旁觀者心口，在寂靜中掀起無聲的驚雷。

    那是被命運皺的詩箋，是浸淚的月，是困在風暴中心的蘆葦，既被連拔起的痛快，又懼怕墜深淵時四濺的火星會灼傷最後一溫存。

    “嗚嗚嗚……我真可憐，我真可憐，我真可憐……”

    靈獨守廚房方寸之地，宛若一枝被暴雨打折的玉蘭，零落泥仍倔強地擎著殘香。

    淚雨滂沱間，視線早被衝刷得支離破碎，周遭什皆化作宣紙上洇開的墨痕，褪去鮮活相，唯餘灰蒙蒙的廓在淚幕中浮沉。

    淚珠沿著瓷般易碎的麵頰蜿蜒，恍若銀河碎裂的星子，又似寒凝的悲愴，將往日桃腮上的胭脂盡數洗去，隻留下霜雪侵蝕的蒼白。

    著虛空裏某個不存在的焦點，恍然驚覺這方天地早已淪為命運傾覆的硯臺，而自己不過是其中一滴即將被徹底湮滅的墨點。

    淚珠墜落襟的剎那，發出碎玉般的清響，像是心尖被生生剜下的墜寒潭。

    那絹帛漸次洇出深漣漪，恍若霜天曉角在宣紙上洇開的墨暈，又似殘冬最後一片雪瓣融進汙濁的泥淖。

    淚痕蜿蜒，料吸飽了鹹的悲愴，在昏黃燭影裏泛起幽微的漣漪，宛如命運長河在口鑿出的傷口，正汩汩湧出墨的水，將單薄形浸得通。

    靈的足跟仍如老樹須般叩擊著地脈，將冰冷的石板啃出無形的齒痕。

    脊梁繃霜雪覆蓋的斷崖，冷在骨間遊走，恍若上古青銅戟劈開的裂隙，任朔風穿膛而過亦巋然不折。

    像被鑄進玄武巖的孤峰，任霜刃在理上鑿出千年壑，任暴雪將青染銀，仍以最傲岸的姿態刺破蒼穹——那是困於絕境的凰以骨淬煉的劍格，是沉深淵的星辰用最後芒凝結的冰棱，在命運的重下迸裂出玉石俱焚的璀璨。

    斑駁的日影在窗欞間癲狂躍，將纖細的廓撕扯支離破碎的蝶，仿佛被蛛網錮的殘翅在風暴中戰栗。

    靈素來如冷玉的麵頰此刻泛著病態的酡紅，恰似冰裂的瓷滲出胭脂，著玉石俱焚的淒豔。

    羽般的長發淩披散，幾綹發被冷汗粘在纖細的頸側，隨著腔急促的起伏簌簌，恍若寒潭中即將斷弦的蛛在最後掙紮。

    曾映著星漢的眸子此刻浸滿猩紅，琥珀的瞳仁驟然兩點寒星，如裂帛般從眼白撕裂綻開，在燭影裏泛著妖異的。

    攥住飄搖的廣袖，指節泛起死玉般的青白，掌心綾羅被出虯結的紋路，恰似被暴風雨過的山河，寸寸皴裂，道道殤。

    “嗬……”

    靈間迸出斷續的嗤笑，像是生鏽的刀鋒刮過鐵鏈，帶著砂礫碾過枯葉的刺響。

    朱砂混著珠從角蜿蜒而下，在瓷白的上蜿蜒蜈蚣狀的疤，卻恍若未覺，隻死死釘住眼前那道青鬆般的背影，每個音節都淬著砒霜與碎瓷，“我恨你，臧戰——我詛咒你，魂魄永墮阿鼻獄。”

    這三個字從齒間迸出時，竟似淬著冰碴的刀鋒劈開寂靜。

    形晃若風中殘燭，踉蹌著向前半步，繡滿並蓮的裾掃過滿地碎瓷，卻恍若未覺疼痛。

    “你既能將我這顆心反複踐踏於泥淖……”靈的頭突然迸出音，字字如斷弦裂帛，“我便剖心瀝，教這世間魑魅都看看，何為癡人唾餘！”

    十指如鷹爪般驟然攫住心口襟，指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要穿重重錦緞將那顆淌的心髒生生掏出來。

    忽地揚起脖頸，笑聲與嗚咽在間絞殺嘶吼，宛如深山中被獵戶絕境的母狼對著蒼穹發出泣長嚎，“臧戰！我不要你這施舍的憐憫了！”

    發間金步搖在曜日下折出細碎寒芒，隨著踉蹌近的步伐，在對方冷峻如鐵的側臉投下斑駁殘影，“這顆心為你搏……”

    突然扯開盤金繡的領，鎖骨下蜈蚣狀的舊疤在燭火中扭曲跳，“今日便讓它永遠停擺！”

    灶膛裏火星迸濺，在死寂中炸開尖銳的鳴。

    靈瞳仁驟然渙散，墨在琉璃般的眸子裏洇開，恍若墜山海凝的幻境，“臧戰，我要你以命償命，用滾燙的鮮祭奠我枯萎的。”

    猝然抖開廣袖，一柄錯金匕首落掌心，刃如冷月劈開猙獰的麵容，“就像你方才將我的心剜作齏——”

    話音化作利刃破空之聲，刀鋒直抵對方心口，“我便要親手將這寒鐵送進你腔！”

    刀鋒距對方心口僅餘寸許，腕骨卻驟然被玄鐵鑄就的枷鎖攫住。

    臧戰墨深潭般的瞳仁驟起波瀾，卻如蛇蠍般劇烈震，青如瀑傾瀉，金簪玉珥墜地叮咚，“別用你的髒手我，臧戰！每寸沾染你的氣息，便多刻一道蝕骨的恨！”

    旋即，匕首“當啷”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