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里,太后聽聞消息,在殿中來回踱步,沉思良久,對葉嬤嬤吩咐道:
“傳令下去,讓諸位大人照皇上的意思行事,由禮部尚書和鴻臚寺卿帶隊前往城外相迎。
另外,暗中派人人把這件事散播出去,讓百姓們都知道皇上沉迷,昏庸無道的行為。
沈長安那邊,也要安排人和他知會一聲,讓他知道,皇上是因為和江人一夜荒唐,才不能去迎接他。”
葉嬤嬤略一遲疑,想說什麼又沒說,答應一聲出去向等候在宮門口的員傳達太后的旨意。
既然太后都拿皇上沒辦法,員們便也無話可說,結隊隨同禮部尚書和鴻臚寺卿往西城門而去。
耽誤了這麼長時間,隊伍抵達城門時,城門外已經滿了人山人海的民眾。
負責維持秩序的皇家親衛和五城兵馬司的兵丁費了好大力氣才疏通了道路,讓眾位大人的車馬轎子通行。
到了城門外,武下馬,文下轎,分兩排站定,等待著沈小侯爺榮耀歸來。
此時已是旭日高升,云霞滿天,擁的人使得這融融春日如同夏日般熱烈。
不大一會兒,前方的民眾開始躁起來,歡呼聲如浪層層疊疊向后方涌來。
“快看,是沈小侯爺,沈小侯爺回來了!”
“恭迎沈將軍凱旋!沈將軍威武!”
馬蹄聲由遠及近,沈長安一戎裝,踏著煙塵策馬而來。
胭脂馬,年郎,面容剛毅,姿如松,眉鋒染著邊關風雪,眸底凝著大漠星辰。
長風掠過城門,卷起春日的塵沙,吹得他后大紅的披風獵獵招展,是勝利的旗幟,也是浴的榮。
“沈將軍威武!”
“小侯爺威武!”
人群的歡呼更加熱烈高。
姑娘們的帕子香囊如雨般向他擲去,又如雨般落在他前后,卻沒有一個被他接在手中。
他打馬目不斜視地行過人山人海,來到列隊相迎的員面前,勒住韁繩,鷹隼般的目從隊列中緩緩掠過。
立刻有員上前為他牽馬,滿面帶笑向他道賀:“沈將軍凱旋歸來,一路辛苦,圣上特命我等在此恭候。”
沈長安又仰頭向那高高的城樓看了一眼:“皇上沒來?”
那員臉一變,陪著笑低聲道:“沈將軍見諒,皇上原本要來的,只因昨晚與江人一夜貪歡,今早有些乏累,就取消了行程,讓我等代為迎接。”
江人?
沈長安心口一窒,眉頭微微蹙起,下意識握住了腰間佩刀。
這把令胡人聞風喪膽的破虜刀,刀柄上纏著一圈圈的紅線,是他當年第一次隨父親遠赴邊關時,晚余親手為他纏上的。
說這線是從廟里請回的,纏在刀上,可保他逢兇化吉,遇難祥。
時至今日,紅線早已褪去原有的,那鮮艷的紅,也早已在他一次次握刀時,從他的掌心滲進皮,和他的融為一。
戰場上無數個九死一生的瞬間,就是因為想著,他才能一次次咬牙爬起來,一次次將手中的刀揮出去。
而今,他又一次活著回到了京城,那個每次都會站在人群最前方等他的姑娘,已經不見蹤影。
此刻會在哪里?
在華麗的宮殿,還是在帝王懷中?
出于多方考量,他是不希皇帝親自出城迎接的,只是這個不出城的理由,卻帶給他萬箭穿心的痛楚。
他握刀的手攥到骨節發白,片刻后,翻下馬,站定形。
其他員紛紛上前,抱拳拱手與他見禮,各種寒暄。
沈長安一一回禮,面上看不出任何異常。
后面的隊伍隨而來,瓦剌使團和瓦剌公主的車駕到了近前。
民眾們停止了歡呼,好奇地向那紗縵飄飄,鸞鈴叮當的華車駕,想看一看胡人公主長什麼樣。
可惜公主不會在這個時候面,層層紗縵遮擋下,本看不到的影子。
瓦剌使團的員們都騎著高頭大馬,大多數形彪悍,樣貌獷,也有幾個年輕員,長得修長白凈,高鼻深目,很是俊,引得孩子們爭相觀看。
沈長安請禮部尚書和鴻臚寺卿上前,將瓦剌使團的員一一引見給他們。
鴻臚寺有擅長外邦語言的譯者,在旁邊為雙方互為傳譯。
瓦剌人長期盤踞西北邊境,也會說一些天朝語言,只是聲調有些別扭,倒也不影響流。
沈長安為雙方引見之后,沖鴻臚寺卿抱拳道:“既然皇上沒來,接下來的事就給諸位大人了,長安一路風塵,又掛念家中父母,先行回家洗塵,再進宮向皇上復命。”
說罷,吩咐兩名隨從陪同鴻臚寺員送使團前往驛館,便又翻上馬,帶著一隊親衛軍往城中策馬而去。
眾人不敢攔他,眼睜睜看著他走遠,心說這沈小侯爺此番歸來,好像變了許多,比起從前的鮮怒馬,意氣風發,又多了幾分強悍與桀驁,約間竟似有了些梟雄的覺。
假以時日,只怕會從皇上的心腹大將變心腹大患。
皇上真該過來親眼看一看他在民眾中的影響力。
奈何一個江人絆住了皇上的腳,皇上此刻只怕還在溫鄉里沒有醒來。
祁讓醒倒是醒了,只是還沒有起床。
他打定了主意要當一回昏君,好好晾一晾瓦剌使團,也給某些人一些上躥下跳的時間,便索賴在晚余這里,朝政也不管了。
晚余昨夜被他折騰的厲害,躺在床上不想,心里盤算著時間,這個時辰,長安應該已經進城了。
祁讓沒有出城迎接,長安應該松了一口氣吧?
可千萬別有人和他說祁讓不去的原因,他要是聽說了,肯定會難過死的。
他進城后,應該先回家看一眼吧,不知道清盞會不會去見他?
他們兩個會說些什麼?
以前他每次出征回來,自己都會和清盞一起去接他,和他去那家藏在巷子深的酒館大醉一場。
那時的他們,總有說不完的話,可以從天黑說到天亮。
他講起西北的風土人,眼睛亮得像星星。
他說京城就是個鴿子籠,等你將來嫁給我,我帶你到西北去,讓你看看什麼是真正的天高地闊,什麼是真正的長河落日圓,大漠孤煙直。
而今,被困在紫城中,長河落日,大漠孤煙,只能藏在心底了。
“在想什麼?”祁讓手過來摟住,讓枕在自己胳膊上。
晚余搖搖頭:“沒想什麼,就是累了。”
“你累什麼,朕又沒讓你出半分力。”祁讓意味深長道。
晚余頓時漲紅了臉:“皇上往死里折騰一個病人,很驕傲是嗎?”
“你不是裝的嗎?”祁讓習慣挑起的下,幽深的目鎖住,“你告訴朕,什麼樣的病一靠近朕就發作,一離開朕就痊愈?”
“……”晚余無話可說,選擇沉默。
祁讓卻不打算放過,循循善道:“你和朕說實話,就算是裝病,朕也不怪你,朕只是希你能在朕面前誠實。”
晚余看著他,半晌才道:“嬪妾也想聽皇上說句實話,皇上每回給我喝的避子湯,到底是不是真的?”
祁讓眉心一跳,臉冷下來:“你不信朕?”
“不是不信,是嬪妾不敢冒險。”晚余說,“嬪妾子一直不好,又染了時疫,再加上這千里奔波,實在不宜在此時懷孕,嬪妾為此日夜憂心。”
“憂心什麼,太醫不是已經診過脈,說你沒有懷孕嗎?”祁讓反問,“你不想懷孩子,真的只是因為原因嗎?”
“是。”晚余不想和他糾纏這個話題,只想知道確切的答案,“為了讓嬪妾安心,皇上就告訴嬪妾一句實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