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讓的聲音慢悠悠帶著哄,落晚余耳中,卻像一簇煙花轟然炸響。
的手指無意識地攥起,指甲掐進掌心都覺不到疼。
沈長安的名字從祁讓口中說出,無異于一把鈍刀,緩慢地,一寸寸地刮過的皮,刮過的骨頭。
甚至能聽見自己流淌的聲響,汩汩的,如同不能回頭的溪流。
眨了眨眼,睫輕輕抖,仿佛被疾風驚的蝶,很快又歸于平靜。
“嬪妾不想去。”開口,嗓子里像卡了什麼東西。
“為什麼?”祁讓盯著的眼睛,似乎要過的眼睛看穿的靈魂,“你不是很想他嗎,朕主帶你去,你怎麼又不敢了?”
晚余一不地與他對視,似乎也想過他的眼睛去探究他的心。
“皇上若總是對嬪妾這麼不放心,不如索賜嬪妾一杯毒酒來得痛快。”
燭火搖曳,仿佛承不住這般令人窒息的對峙。
半晌,祁讓挑了挑眉,臉上看不出喜怒:“朕沒有試探你,朕是認真的,你可想好了,錯過這次,你就真的再也沒有機會了。”
“嬪妾也是認真的。”晚余定定看他,目坦,“嬪妾不僅自個不想去,也想勸皇上不要去。”
祁讓眸微,出一手指,挑起了的下:“為什麼,沈長安立了大功,你不希他得到最高的榮耀嗎?”
晚余輕輕搖頭:“如果是沈長安一個人回來,嬪妾自不會反對皇上給他這樣的榮耀,但現在與他同行的還有瓦剌使團。
知道的說皇上是去迎接功臣,不知道的,只當皇上是去迎接瓦剌人。
瓦剌為戰敗國,配不上這樣的禮遇。
皇上親自出城相迎,不僅會讓功臣的榮耀大打折扣,還會讓瓦剌人認不清自己戰敗者的份,以為咱們多稀罕他。”
祁讓看著,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直到這個彎腰的姿勢讓他覺到難,他才松開晚余的下,在床沿坐了下來。
“朕的江人能有這樣的覺悟,實在讓朕意外。”他半是認真半是戲謔地開口,眼底那深淵般的凝沉也漸漸消散。
晚余暗自松了口氣,試探道:“皇上自個也不想去吧?”
“你怎麼知道?”祁讓不置可否地反問。
晚余垂了垂眸:“皇上如果想去,此時就該在寢殿好生歇息養蓄銳,而不是黑跑到嬪妾這里來。”
“……”祁讓噎了一下,“朕怎麼覺得你是在含沙影?”
“嬪妾不敢。”晚余否認道,“皇上英明神武,嬪妾都明白的道理,皇上怎麼可能不明白,想必是那些大臣吵得厲害,皇上才不得不妥協。”
祁讓角輕勾,手探被中,抓到一只手,拉出來在手心輕輕挲:“是啊,連你都懂的道理,那些人為什麼就不明白呢?”
“可能他們聽命的并非皇上吧!”晚余輕飄飄地回了一句,隨即道,“后宮不得干政,皇上不要再和嬪妾討論這個話題了。”
祁讓帶著幾分揶揄看:“說了這麼多,才想起后宮不得干政嗎?”
晚余咬了咬:“嬪妾不是為了干政,只是怕不說清楚,皇上又以為嬪妾口是心非。”
“你本來就口是心非。”祁讓說,“你敢說你心里一點都不想見到沈長安?”
晚余當即沉下臉:“皇上一直這樣有意思嗎?”
“有意思。”祁讓瞇了瞇眼,“朕就喜歡折磨自己。”
晚余無話可說,出手,面朝墻壁躺下。
下一刻,被子被掀開,祁讓不管不顧地進來,從背后摟住,一只手進的寢里。
晚余子一僵:“皇上干什麼,嬪妾還病著呢!”
祁讓著水豆腐般的,幽幽道:“朕不想出城相迎,只能委屈江人再做一回主的妖妃了,明日就讓人對外宣稱,朕與江人一夜荒唐,累得下不了床。”
晚余心抗拒,死死摁住他作的手:“嬪妾抱恙,皇上想荒唐,后宮的娘娘們都是愿意配合的,不必非來折騰嬪妾。”
“那不行。”祁讓沒臉沒皮道,“只有和你荒唐才能讓人相信,別的妃嬪達不到這種效果。”
晚余著實無語,小聲罵了句“昏君”。
祁讓像是聽到了什麼頂頂好笑的笑話,在背后低低笑出聲來。
上回是狗皇帝,這回是昏君,不知道下回是什麼?
“朕只做你一個人的昏君。”他強行扳過的子,去解的帶,“你且忍一忍,這種事做不得假,敬事房要有記檔,別人才會相信。”
晚余心頭跳了跳。
員們是看不到敬事房記檔的,能看到記檔的,只有太后。
所以,祁讓這是在做給太后看嗎?
那些強烈要求皇帝親自出城相迎的員,是被太后煽起來的嗎?
太后為什麼要這麼做?
是為了向瓦剌人示好,還是為了打長安?
長安打瓦剌打得那樣辛苦,怎麼肯讓瓦剌人到這樣的禮遇?
他寧可不要皇帝親迎的榮耀,也不會同意這種抬舉瓦剌人的行為。
正是出于這樣的考慮,自己才會冒著干政的風險勸說祁讓不要去……
下一陣輕微的刺痛,就在分神的瞬間,祁讓已經強勢闖了進來。
的思緒被迫中斷,發出一聲破碎的低,默默閉上了眼睛。
昏君和妖妃的荒唐持續到了四更天,敬事房的記檔上添了三筆。
五更天,隨同皇帝出城的員在午門外集合,等著迎接圣駕。
然而,一直等到天泛白,皇上也沒有出現。
眼看就要誤了時辰,員們都焦急起來,長脖子朝午門里面張。
皇上向來勤勉守時,登基六年,早朝都不曾遲到一回,今天這是怎麼了?
有人等不及,催促侍衛往乾清宮通傳。
侍衛去了又回,說皇上不在乾清宮。
眾人都很詫異,紛紛猜測皇上去了哪里。
過了一會兒,孫良言抱著拂塵匆匆趕來,說皇上昨晚留宿在江人殿中,夜里貪歡過度,實在乏累,起不了床,命禮部尚書和鴻臚寺卿率隊代他前往。
此言一出,員們一片嘩然。
皇上這,這也太荒唐了吧?
明知今日有要事,不好生在自個宮中歇息,還跑去寵幸妃嬪。
寵幸一回是那個意思也就算了,怎麼還貪歡過度,起不了床了呢?
早就說那江人是個禍國的苗子,皇上偏不聽。
這下好了,早就定好的行程,都被這妖妃給耽誤了。
最要命的是,百姓都已得知此事,一大早就跑到城門外等著一睹天子圣,要是讓他們知道天子貪歡起不了床,皇上這昏君的名頭可就坐實了。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要不,去問問太后的意思吧?”有人提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