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路頂風冒雪的跋涉,近五個小時後,鄭西野和許芳菲、秦宇、顧學超四人終于抵達了狼牙營地。
狼牙大隊在昆侖無人區的營地,其實就是三個龐大的軍用帳篷。一個用來住人,另外兩個用來堆放設備和隊員們的行李。
這幾天因為遇到了技方面的難關,執行行的數名隊員都于休息狀態,原地待命,一個個眼著脖子等,等自家隊長將十七所派來的技專家們接上山。
可等鄭西野等人真的出現在眼前時,隊員們全都有點兒懵。
任誰也料不到,大家千盼萬盼的技小組,會以如此“華麗”的姿態登場——滿霜雪,鼻子眉全白,凍得牙齒打,鼻涕泡直流,狼狽不堪。
隊員林子程目瞪口呆,視線在鄭西野等人上細細打量,問道:“老大,你們這是怎麽了,搞這樣。路上遇到歹徒搶劫了?”
鄭西野無語,連眼神都不想給林子程一個。
“邊兒去!有沒有一點眼,這是無人區,哪撥搶劫犯會想不開在這兒打劫,十年也開不了張!”第二個開口的也是一名狼牙隊員。他安則,鼻梁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皮白白的,在一幫子五大三的男人中間顯得格外文氣。
林子程聽完一琢磨,出個憨憨的幹笑:“也是哈。”
鄭西野沒搭倆小子的腔,只是隨口做起介紹,說:“這是十七所的許芳菲同志,秦宇同志,這是邊防營的顧學超同志。這兩個是我的隊友……”
說著,鄭西野一頓,手指過來,準備介紹安則和林子程。
兩個狼牙特種兵霎時神大振,咧開,出笑,連背脊都得筆直筆直。
鄭西野說:“老安,老林。”
兩方人馬打過照面,簡單打了個招呼便算認識了。
之後,鄭西野便帶著許芳菲和秦宇顧學超進了帳篷。
高原使用的軍用帳篷厚實抗造,屋子裏又烤著炭火,和外面的冰天雪地一對比,簡直是天堂一般的溫室。
流回溫,全凍僵的管也跟著舒展開。許芳菲繃了幾個鐘頭的神經終于放松,沉沉呼出一口氣來。
舉目環顧四周,只見帳篷正中間是一個烤火爐,呈圓筒狀,裏頭堆滿了黑灰炭材,火星子忽閃忽滅。
一個穿軍裝棉、腳踩雪地軍靴的魁梧男人坐在火爐旁邊,手裏拿火鉗,時不時翻兩下,確保所有炭材都能充分燃燒。
除這名看火的軍外,屋裏還有另外三個和他同樣裝束的人。
看見鄭西野,四人不約而同打招呼,喚了句:“野哥。”
鄭西野淡淡點下了頭,作為回應。
他摘下帽子和手套,很隨意地對拍兩下,將表面裏覆的雪抖落,同時沒什麽語氣地說:“我們的車在路上拋錨了,營地以北十一點公裏左右。開一輛裝備車,帶上家夥事,去把那輛車拖回來。上頭有十七所同志們的行李。”
隊員們立刻應聲:“是。”
兩個穿軍裝的男人立刻便戴上帽子手套,披上特制軍大,開帳篷門出去了。
這頭,秦宇右腳還是有點小跛,有點兒撐不住了。他抱著氧氣袋,一屁坐在了旁邊的小馬紮上,邊吸氧邊痛苦地皺眉,口中上氣不接下氣道:“覺口越來越悶了。鄭隊,你們營地這兒的海拔是多?”
鄭西野還沒說話,看火的張峰便先開了口,回答秦宇:“四千六,不到四千七。”
“難怪這麽難。”秦宇做出副絕的哭喪臉,“正常人能承的海拔高度是1500—3500,4700已經是超高海拔了。”
張峰見秦宇一臉哭無淚快暈厥的表,笑了下,手拍拍他的肩,安道:“專家同志,剛開始是這樣的。你別看我一米八,一百六十斤,壯得像頭牛,剛來那會兒也是通宿通宿睡不著,全靠吃白加黑。”
秦宇大半張臉都掩在氧氣面罩裏。他在張峰上端詳一遭,問:“兄弟,你適應了多久?”
張峰說:“每個人的適應時間不一樣。有的人三四天就能適應,比如我們老大,有的人一個星期適應,比如我。還有的人比較虛,兩個月了都沒適應,比如安則。”
話音剛落,帳篷外頭就傳進來一句洪亮嗓門兒,笑罵:“張峰我可去你的吧。誰虛誰不適應?我早就生龍活虎了!”
許芳菲眨了眨眼,循聲回頭看,見是那名帶黑框眼鏡的帥氣小哥,鄭西野口中的“老安”。
張峰也笑,回懟:“昨兒晚上還在那兒吵吵耳朵疼,虛就是虛,有什麽不敢承認的。”
兩個隊員就這麽杠上了,你一言我一語,半天沒爭出個結果。
秦宇在旁邊哭笑不得,抱著氧氣袋話:“誰不知道你們狼牙都是鋼鐵般的意志、鋼鐵般的素質,你們在這裏要是都扛不住,那我們幾個幹脆卷鋪蓋回家得了,還幹什麽活啊。”
許芳菲被這幾個活潑的男孩子逗笑,彎起,輕輕笑出聲。
正是清靈悅耳的幾聲淺笑,才令狼牙的幾個老爺們兒反應過來。
張峰愕然,安則愕然,後面進來的林子程也愕然。
所有人都他媽呆了。
男人們不可置信地對視一眼,用眼神瘋狂流。
張峰:啥啊?剛剛那是啥?我怎麽像聽見孩子的聲音了。我是不是在高原待久了腦子出了病,幻聽?
林子程:我也幻聽?
安則:十七所的技專家裏難道有妹子?
隊員們齊刷刷轉過頭,目不約而同向帳篷裏那道纖細小的圓滾滾影。
審度一圈。
衆人恍然醒悟——幻什麽聽啊,看看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看凍得發紅的小臉蛋,這不就是個水靈靈俏生生的小姑娘嗎?
林子程驚得沖口而出:“我去,剛才我聽野哥介紹,說什麽‘許方飛’,我還以為是飛翔的飛,沒想到是同志啊。”
許芳菲有點不好意思。稍停頓,擡手摘下大的防雪護耳帽,朝幾人出一個友善溫婉的笑容,語帶歉意:“各位同志,你們好,我是許芳菲,人間四月芳菲盡的‘芳菲’。不好意思,剛才一路走過來,比較冷,所以沒有第一時間摘帽子。”
天生麗質的漂亮姑娘,即使不施脂、在雪地裏凍了幾個鐘頭,也還是標致得讓人眼前一亮。
狼牙大隊整個單位,男生占百分之九十,剩下百分之十生群裏裏,絕大多數還是招聘進來的財務文職。一幫核心隊員們平時又忙,不是在訓練就是在出任務,本沒什麽機會和外界接,當然沒見過太多孩子。
更別說,像許芳菲這樣的明豔大人了。
安則等人著實震驚。
誰能想到,這麽一個年輕大人會是個兵,還是能為他們狼牙的絕行,提供技支援的專家級人。
他們覺得這個世界實在魔幻。
帳篷裏,幾雙眼睛筆直地看著許芳菲,目驚豔而詫異,一時都忘了挪開。
就在安則了,還想跟這位漂亮兵同志說些什麽的時候,眼前黑影一晃,一道白楊樹般高大筆影忽然映他的視野,將兵同志囫圇個兒擋住。
隊員們一怔,茫然地擡高視線。
隊長鄭西野面無表地看著他們,一張俊臉冷得像冰塊,不發一語,眼神卻極其不善。
隊員們回過神來,幹咳了聲,有點尷尬地看向別。
這時,張峰忽然想起什麽,問道:“對了野哥,許芳菲同志是個孩子,總不可能也睡這個帳篷,和我們住一起吧?你得給另外安排個住宿。”
鄭西野冷冷一眼瞥過去:“我當然知道。”
張峰被噎得啞口無言,默。
鄭西野轉頭看向後的許芳菲,淡淡地說:“許芳菲同志,你住的帳篷是另一間。我領你去看看吧。”
許芳菲朝他點頭,笑著回道:“嗯,好的。”
鄭西野垂眸,看了眼手裏的帽子,又說:“把帽子戴好,出去風就大了。”
“哦。”許芳菲應了聲,連忙將摘下的防雪帽又戴回腦袋上,護住耳朵,扣住防風面罩,只出一雙清澈晶亮的眸。
鄭西野又盯著看了會兒,確定小姑娘已經全副武裝後,才邁開長走到帳篷門口,手將厚重的門簾起。
霎時間,夾著雪沫的寒風呼嘯著灌進來。
許芳菲北風吹得瞇起眼,將頭埋低,戴著手套的雙手下意識收攏領,快步走出去。
鄭西野在後面跟上,兩人并排往前。
走出幾步後,鄭西野忽然開口,聲說了句:“我們單位姑娘很,這幫小子沒見過像你這麽漂亮的孩兒,所以可能有點失態。你別介意,他們都很淳樸,沒有其他意思。”
許芳菲聞言愣了下,旋即噗嗤一聲,道:“我怎麽會介意,我覺得你的隊友們都很好玩呀。”
鄭西野擡眉,有點兒疑:“好玩?”
“嗯。”小姑娘點點頭,轉過腦袋看他,眼神和語調都格外誠摯,“一看就是一群活潑好的男孩子,充滿朝氣和活力。年輕人就該這樣嘛,青春四溢。”
鄭西野聽完這話,在心裏細細一品,忽然就有點兒不是味兒。但他不爽又不好表現,只能不鹹不淡地反問:“你覺得我活潑好嗎。”
許芳菲呆住:“你?”
許芳菲人都傻了,被這個奇怪的問題搞得腦子卡頓,呆滯兩秒才支吾著,回答:“你……你不能用活潑好來形容吧。”
鄭西野側目瞧:“那我是什麽?”
許芳菲認真思考了下,說:“你有些時候比較皮,跟個流氓無賴一樣。但大部分時候,又很正經很沉穩。折個中的話,可能勉強也算‘活潑’?”
鄭西野慪得想口,嗤道:“形容外人,全是褒義詞,什麽青春四溢充滿朝氣和活力。形容你自個兒的男人,又是流氓又是無賴,崽崽同志,你是不是欠收拾?”
許芳菲心思剔,一下聽出來,這別扭男人的醋壇子又莫名其妙地翻了。覺得好笑,角彎彎地回他:“鄭西野同志,快三十歲的人了,一點好嗎?不要這麽稚。為什麽總喜歡和其他人比?”
鄭西野臉涼涼,氣定神閑道:“爭強好勝,本來是雄生的天。”
許芳菲汗:“你來,又準備胡說八道,扯‘大自然的規律’那一套嗎?你能不能換個話。”
許芳菲頓了下,又忍不住小聲吐槽:“而且你不許我誇任何異,這也太霸道不講理了,小氣得很。”
鄭西野直勾勾地盯著瞧,道:“我先說清楚,我很大度,絕對沒有不許你誇任何異。你欣賞某個異,甚至對它有好,我都可以接。”
許芳菲皺眉,對這個說法表示嚴重懷疑:“是……嗎?”
鄭西野懶洋洋地補充:“當然了,這有個小小的前提條件。”
許芳菲好奇:“什麽條件?”
鄭西野:“前提就是,那個異不能跟我同一種。”
許芳菲:“……”
許芳菲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嗽。
心道繞來繞去,拉扯這大半天,他直接說不許誇獎任何男人不就行了嗎?還“同一種”,玩什麽文字游戲呀。
大醋王,小氣鬼!
許芳菲在心裏暗地腹誹,畔卻掛著一個甜的笑。
沒一會兒,鄭西野便將許芳菲帶進了另一座軍綠的搭帳篷。
許芳菲進去一瞧,發現這間帳篷很空曠,裏面放的都是各類裝備與材。大約是沒有生火的緣故,整個空間涼颼颼的,出能浸層層與皮,涼進人骨的寒意。
“這是裝備庫。”鄭西野在後開口,聲說,“除了每天早晚要來取放裝備,平時我們都不會過來。所以這裏相對私,你可以安心住,不用怕不方便。”
許芳菲朝他乖巧地頷首,笑說:“好。等車子拖回來,我就去取我的行李和行軍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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