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著，許芳菲便重新走到河邊，擡起手，松開拉練褪下外套，在河邊蹲下來。

背後幾米遠外，鄭西野靠坐著巨石，一條大長彎屈，另一條很隨意地踩在小石子上。餘偶然一瞥，瞧見了河邊的影。

鄭西野巍峨一怔。

姑娘彎腰半蹲，腦袋微側，脖頸線條優。用手邊的杯子舀起一勺清水，澆在頭發上，潤了，又出洗發，塗在發上抹勻。

夜月下，幾滴水珠順著的頸項落，沒一道約約的壑……

轟一下。

一把火從下燒到上，鄭西野渾氣逆湧，食指無意識地跳幾下。驚覺自己行徑，他滾了下，近乎是有些慌張地移開了目。

耳邊水聲嘩啦啦。

鄭西野遙著遠的山脈起伏線，竭力克制著自己不去看，不去聽，不去浮想聯翩。

忽然有點後悔答應幫站崗。

這也太磨人了。

好在許芳菲作很利落。沒幾分鐘，便用清水洗完了頭發，簡單拭了全。

“呼。”許芳菲抱著盆子回到鄭西野旁，笑笑，“洗完果然舒服多了。”

鄭西野目回到許芳菲臉上。短發洗完已經過，仍舊微微潤，上的迷彩服換了和他一樣的素淨能衫，眼眸清亮澄澈，像只初塵世的小狐仙，純豔，楚楚人，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瞧著這張活生香的小臉蛋，鄭西野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他隨手從自己盆裏取出一個白圓柱形瓶子，遞給。

許芳菲不解，眨眨眼睛問：“這是什麽？”

“昨天不是說給你待了潤嗎。”鄭西野道，“喏，給你。”

許芳菲接過來看了眼。只一瞬，眼珠子都瞪圓了。

這款面霜的品牌不認識，但是清楚地記得，室友梁雪的護品中有同款，據說50ml售價就超過六千，貴得相當離譜。

許芳菲：“……”

許芳菲唰一下擡頭看向鄭西野：“你說你專程給我準備的，就是這個？”

“嗯。”鄭西野淡淡地說，“我不太懂姑娘家的護品，去商場問了一下，櫃姐說這個最好。我就買的這個。”

許芳菲囧囧道：“只是這個月用一下而已，我回學校之後自己什麽都有，你就算是給我準備，也完全沒必要買這麽貴的呀。”

鄭西野蹙眉：“你不喜歡？”

“不是不喜歡。”許芳菲解釋，“這個太貴了，我心疼你的錢。”

鄭西野：“我每個月工資到賬，除了充軍工大的飯卡，再沒有其它花銷。給你的東西，當然得是我能力範圍最好的。”

許芳菲鼓起腮幫，嚴肅：“別人掙工資，金錢是拿時間力換，你掙工資，金錢是拿心拿命在換！怎麽能這樣浪費？”

“如果耗在你上浪費。”鄭西野漫不經心地說，“那我不止可以為你浪費金錢，我還可以為你浪費生命。”

淩城喜旺街。

時值周末，又是秋季難得的豔天，擁狹小的老街區兩旁擺滿了斑駁小馬紮。周圍老小區的爺爺們全都出門曬太，往小馬紮上一坐，有的兩三個圍一起拉家常，有的什麽也不幹，就只是曬著太發呆。

氣氛熱鬧而融洽。

9號院大門口，一輛鐵灰城市越野靠邊停穩，駕駛室的大門打開，踏下來一條裹在黑休閑裏的長，筆直修勁，一點也不瘦柴，看著便有種格外瀟灑的幹練。

“喂。嗯，今兒我休假，是，你先發我工作郵箱，明天回隊裏我看了跟你聯系。”

江敘下了車，邊講電話邊大步往後備箱走。掛斷之後，他隨手把手機塞進夾克外套的上兜，打開後備箱，從裏頭搬下來一個件，輕手輕腳放地上，再重新關上後備箱，提著東西往9號院裏走。

門衛張叔瞧見這個帥氣高大的年輕人，咧笑，熱絡地打招呼：“江警早啊，又來看你喬阿姨？”

“張叔。”江敘笑了下，問道：“喬阿姨看鋪子去了？”

張叔樂呵呵：“今兒還沒見出門，估計還沒走。你上去應該能見上人。”

江敘點頭，跟張叔打了聲招呼，邁開長，進了3棟2單元門。

敲門聲響起的那一刻，喬慧蘭剛喂喬外公吃完飯。聽見砰砰砰的聲音，放下碗，邊拿巾給外公，邊招呼隔壁房間的小姑娘：“小萱，去開門，看看誰來了？”

“欸！”

小姑娘甜甜地應了聲，抱著芭比娃娃跑到大門口，開門一瞧，頓時驚喜地大喊：“江敘哥哥！”

江敘彎腰小丫頭的臉蛋，“喬阿姨呢？”

“在外公屋裏呢。”小萱抱著芭比娃娃往屋跑，裏喜滋滋地喊：“喬阿姨，是江敘哥哥來了！”

江敘反手關上門，把東西放到了門口。

怕弄髒這間老舊卻整潔的屋子，他甚至還細心地彎下腰，用紙巾將件底部拭了一遍。

喬慧蘭從外公屋裏出來，第一眼就看見了蹲在門口的男人，和男人前的東西。愕然道：“江警，你這是……”

“哦。喬阿姨。”聽見聲音，江敘從地上站起。他朝喬慧蘭一笑，說：“上回聽您說，菲菲一直想給外公買個椅，我宿舍樓下的藥房這幾天椅做活，我看著合適，就買回來了，想著外公能用。”

“江警，你對我們的照顧實在太多了，今天送這明天送那。”喬慧蘭又是又是不好意思，擺手一個勁拒絕，“這椅我們說什麽也不能再收。”

江敘：“喬阿姨，您別這麽客氣。這東西買了又不能退，您讓我拿回去，我也用不上啊。”

喬慧蘭無法，只好千謝萬謝地把椅留下了。

之後，江敘便將外公從床上抱下來，小心翼翼放到椅上，推著外公在屋裏走了一圈。

江敘彎腰淺笑。知道老人家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他音量拔高幾分，用淩城方言問：“外公，這椅坐著舒服不啊？”

“舒服，舒服。簡直好得很吶。”老人躺了半輩子，能離開那張病床已喜不自勝。他握住江敘的手不住點頭，笑道：“警察同志，謝謝你！”

江敘：“外公。下次我找個幫手，我們一起把你擡下樓，推到樓下去曬太逛公園。你看好不好？”

外公笑著應聲好。

一老一坐在許芳菲家的臺上閑聊起來。

看著旁的俊朗警，外公笑瞇了眼睛，說：“江警老家哪裏的？”

江敘回答：“雲城。”

外公：“從大城市調來咱們這種小地方，有很多不習慣吧？”

“剛來的時候，飲食有點不適應，現在已經好了。”江敘淡淡彎起，“這兒好的。”

外公緩慢點點頭。

不多時，到了外公每天睡午覺的時間點。江敘將老人重新抱回床上，又將椅的折疊方法耐心教給喬慧蘭，安頓妥當後方才離去。

喬慧蘭把人送到9號院大門口，目送著越野車駛出老街。

這時，邊兒上有老鄰居笑著打趣：“喬慧蘭，你有福氣嘛！有個解放軍兒，看樣子還要多個警察婿喲！”

又有鄰居接話：“聽說那個警還是刑偵大隊的隊長，是個兒嘞！以後慧蘭，左鄰右舍可就仰仗著你們家啦！”

喬慧蘭說：“這種話不能講。人家江警說了，是了朋友的囑托照顧我們。”

“這一聽就是找的借口。”門衛張叔喝了口熱濃茶，嘖嘖道：“我們都是年輕人過來的，那小夥子打著什麽注意，你真看不出來？”

喬慧蘭但笑不語。

張叔低聲，篤定道：“江警對你麽這麽盡心盡力，肯定有其他想法。”

“年輕人的事，我們老一輩的管不了，我也不想管。”喬慧蘭嘆了口氣，語氣隨意且平和，“一切都看他們自己的緣分。”

拉練的生活說慢很慢，踩平了的崎嶇山路，流不完的淋漓大汗。疲憊，艱難，勞累，煎熬……

提起這次拉練，許芳菲腦海中能聯想出一大串表達痛苦的詞。

可同樣的，也能想到許多帶有好意象的詞。例如，頑強，堅韌，永不言棄，和堅定的信念。

在雲冠山基地的日子，時按部就班往前流逝，許芳菲有時會想，如果很多年以後，回首這段初軍營的時，是能回憶起的痛苦更多，還是好更多？

猜測，應該是後者。

最本的原因，是青春易逝，當年華老去時，所有與“青春”有關的一切都會變得鮮豔而令人無限懷念。

想通這一點後，忽神一振，仿佛對這次的雲冠山之行有了新的理解：既然無論如何，它留給自己的都是好記憶，那就足以說明，它本確實是一件極價值的事。

十一月的秋風溫溫吹拂過雲冠山上的草木與飛鳥，拉練進行到第十三日。

今天，雲軍工新兵營的拉練項目比平時多出一項——所有學員們要學會自己利用有限工，在野外生火做飯。

一大早，隨行炊事班便將鐵鍋、裝飯菜的大鐵盤、以及生米生菜等食分發給了各個大隊。

中午十一點整，拉練隊伍行進至一片荒土區，指揮員下令全原地休憩，準備各隊的午飯。

十個人一口鍋一份飯菜，信息大隊一共分到了七個大鐵鍋。

學員們快速地分了一下組，之後便忙活起來。

為了照顧許芳菲這個唯一的兵，顧鋒特意將安排和自己一組，同組還有鄭西野、李禹，三個本隊男學員，和拼飯的三位外隊男學員。

“顧隊，我長這麽大從來沒做過飯。”李禹端著盆生米直摳頭，“這個米洗不洗呀？還是直接煮？”

聽完這兵蛋子的腦殘發言，顧鋒無語得想一腳給他踹過去。正要罵兩句，一道細細的嗓門兒便響起來。

是許芳菲。

從李禹手裏接過生米，平和道：“你去幫其它人，米我來洗。”

“好好。”李禹朝許芳菲投去激的目，怕再待下去會被顧隊收拾，腳底抹油一溜煙跑了。

這時，鄭西野踏著軍靴走了過來。他手上還拿著兩大捆剛撿來的幹草和樹枝，見那小丫頭懷裏抱個盆，微皺起眉，冷冷道：“洗米的活我不是分給李禹了麽，那小子人呢？”

“說是不會洗，把米撂給許芳菲就溜了。”顧鋒罵罵咧咧，“臭小子。”

許芳菲趕說：“是我主要洗米的。鄭隊，你剛才給所有人都安排了活，唯獨忘記給我分配工作了。米就我洗吧。”

鄭西野嗤了聲，慢條斯理道：“嫌沒事兒幹？那還不容易，一會兒跟我生火去。”

說罷，他沉著臉喊了聲“李禹”。

李禹脖子一，瞬間又灰溜溜地跑了回來。

鄭西野從許芳菲手裏一把將米盆奪過，丟回李禹懷裏。一邊兒的顧鋒本來就窩著火，凜目斥道：“我警告你，這不是你家。你是個兵，上級安排你幹什麽就老老實實地幹，再耍，我他媽一掌呼死你！”

李禹被嚇得臉發白，一手抱米盆一手行軍禮，高聲：“是！顧隊！”

顧鋒：“去洗米！”

“是！我這就去！”李禹轉跑了，太過驚慌，他一不留神被一顆小石子兒絆倒，踉蹌了下，看著又稽搞笑又有點可憐。

顧鋒是標準的單眼皮帥哥，雖然氣場不如鄭西野懾人，但拉著臉的時候也頗有幾分兇悍相。許芳菲被顧隊的怒火嚇得眨眨眼，怕變被殃及的池魚，下意識往鄭西野邊挪幾步。

一副求保護求庇佑的模樣，像只還沒斷的小貓兒。

鄭西野看一眼，心一下就了，但他表面上還是冷冷淡淡，隨手丟給一捆較輕的柴火，說：“抱著。”

許芳菲乖乖抱好：“是！”

“跟我來。”

說完，鄭西野轉就走，許芳菲也連忙跟在他後。

走了一段距離後，許芳菲眸微，看見鄭西野低頭在腳下審度著什麽，須臾，他像是選定了位置，彎腰單膝曲起，呈半蹲姿勢，把柴火放旁邊，轉而拿起一塊大點的枯木頭，取出軍刀削尖，作為工，面無表地松土刨坑。

許芳菲也把柴火放下，蹲下來，抱著膝蓋認認真真看他刨坑。

雖然從來沒有野外搭竈做飯的經歷，但沒吃過豬也見過豬跑，許芳菲依據自己的常識猜測，鄭西野挖的坑，這就是要燒柴架鍋的“簡易竈臺”。

鄭西野的作嫻而利落，須臾景，一個平整凹陷的大坑便刨制完。

鄭西野接著又開始刨第二個。

許芳菲到奇怪，歪著腦袋問：“教導員，我們只有一口鍋，為什麽要刨兩個坑？”

鄭西野垂著眸，帽檐下的側下頷線分明，英氣人。他專注著自己手上的事，眼也不擡地反問：“這個坑是做什麽用。”

許芳菲回答：“燒火做飯。”

鄭西野的語氣冷靜：“如果在野外作戰的時候，你刨個坑燒火做飯，起了濃煙會怎麽樣？”

許芳菲聞言一滯，想了想，小聲試探地回答：“會覺得非常嗆？”

鄭西野：“……”

教導員同志刨坑的作倏的頓住。兩秒後，他轉過頭定定看向旁的小姑娘，無奈地輕聲糾正：“會暴你的位置，會讓敵人發現你，對整個作戰計劃造非常嚴重的負面影響。”

許芳菲：“。”

許芳菲窘到，小臉紅撲撲的，摳摳腦袋點點頭：“哦，謝謝教導員科普，我懂了。”

“野外作戰，只能制作無煙竈臺。”鄭西野收回視線繼續麻利地作著，口中續道：“挖兩個大小不一樣的坑，將二者連接，再挖幾條小用于散煙。這樣就能解決生火做飯時，濃煙暴位置這個問題。”

他耐心講解，許芳菲也聽得全神貫注。心想，紙上談兵終覺淺，這種知識確實是要在拉練實踐當中才能融會貫通。

傾，鄭西野的無煙竈臺打造完。

他隨手將枯木片子丟旁邊，一回頭，看見旁的小姑娘正眉眼彎彎、滿臉敬佩地著自己。

鄭西野挑了下眉，有點疑：“你看著我做什麽？”

小姑娘格外誠懇地說：“教導員，我之前聽大家說你是‘全能戰王’，還覺得應該誇張的分。但是現在我發現，你是真的很厲害。”

說到這裏，勾起角，明眸閃熠如金烏，又向他投來崇拜的星星眼，道：“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能讓你束手無策的事吧？”

鄭西野盯著滿眼崇拜的小兵，片刻，漫不經心地回：“當然有。”

許芳菲一下來了興趣，好奇道：“是什麽呀？”

鄭西野說：“我拿你這姑娘不就一點辦法都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