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一件事尚未明了,就是議和條約。
按照此前與斯圖達的簽訂那份條約有諸多于大周不公之,朝廷定然是要一改再改,就這件事商討了好幾日,難得是岱森竟然意外好說話,每每張吉蓄力要與其爭個高低時,岱森都欣然應下。
一來二去,諸臣對岱森的態度也有所緩和。
卻在即將商定時,一直分外配合的岱森驟然出聲,“稍等。”
王冕正要捧著條約要遞給侍,聞言手一頓,那侍過來的雙手也跟著停在半空。上首的程崢近來沒有睡好,撐著額頭問:“可汗還有何要議?”
“的確還有一事忘了談。”岱森說:“烏蒙與大周邊境素有軍府駐扎,互市也由知州打理。”
張吉頷首,“這有什麼問題?”
岱森說:“我要求邊境事宜,都由永寧公主全權接管,包括互市。”
“什麼?”
眾人頭接耳,議論紛紛。
程崢也凝神正坐起來,蹙眉說:“此事一向由兵部與戶部負責,從未有公主接管的先例,可汗難道是信不過我朝廷吏?”
岱森笑說:“朝廷近來好像也不太安生,據我所知,就這半年,大周場更迭頻繁,誰知道今日在這殿上商談之人,明日又會不會淪為階下囚?”
這話說的,眾人滿臉晦氣,卻又不知如何反駁。
有吏不滿道:“條約上白紙黑字,即使朝廷有什麼變也不會影響我們與烏蒙的關系。”
岱森說:“既然白紙黑字沒什麼影響,由公主接管又如何?公主到底是皇室中人,有公主出面,足以見大周的誠意,我烏蒙王庭以瀛都六州為聘,大周皇室難道連這點面也不肯給?”
這本不是面與否的問題,邊地屯兵數萬,互市又是長年累月的易,一旦程慕寧接管此事,朝廷若想與烏蒙保持長久的和平,就不能輕易。
程崢了袖袍,遲遲沒有松口。
岱森斂了笑,“看來,皇帝并非誠心與烏蒙講和。罷了,和談之事,還是往后再議吧。”
“等、等等——”王冕忙出列說:“圣上,公主行事穩重,雖未有此先例,但也不防一試,這些與和談相比,實乃小事,圣上切勿因小失大啊!”
眾人聞言,有點頭附和也有搖頭否決。
程崢怔怔坐在上首,耳邊嗡聲不絕,他垂著的雙目逐漸失神,只覺得頭疼得快要炸了。
忽然,他一拍扶手,“好了!”
大殿驟然安靜。
須臾,程崢平靜地說:“王冕,依可汗所言,加上這條。都散了吧。”
王冕一怔,“欸,欸!”
程崢當下看起來很冷靜,只有后的鄭昌看到他因為克制而微微發抖的,連帶著臂膀都繃著。
待人散去,他才搖搖晃晃地跌在椅上,聲道:“鄭昌,阿姐究竟要做什麼……”
……
“下個月就要臨盆了,阿嫂怕不怕?”
姜亭瞳這胎已經九個月了,子重到連腰都直不起來,前陣子多走幾步還見了,眼下只能臥床保胎。永昭這幾日不是在扶鸞宮就是在棲宮陪說話,姜亭瞳倒是很喜歡,每每見了永昭,臉上也有笑。
“怕,阿嫂也是頭一回懷胎生子。”
永昭的肚子,作很輕很輕,“阿嫂別怕,太醫穩婆都備好了,我還抄了好些經文,讓人拿去崇圣祠供著,阿嫂與小皇嗣們定會平平安安。”
永昭說得很認真,神看起來比姜亭瞳還要張,直把姜亭瞳給逗笑了。
但笑著笑著,姜亭瞳的眼神逐漸哀傷。
先帝三個孩子,唯有永昭最為簡單純良。
實在太可惜了。
永昭傾道:“阿嫂怎麼這樣看我,是我哪里說錯了?”
“沒有。”姜亭瞳回過神,說:“就是累了。”
看姜亭瞳的臉的確不好,永昭起替掖了掖被角。這時恰有侍挑簾,低聲喚:“公主。”
永昭微頓,詢問地看過去,那侍卻別別扭扭地使眼。姜亭瞳便說:“去吧。”
永昭收回手,頷首道:“那我明日再來看阿嫂。”
退出宮殿,永昭妥帖地闔上門,走下臺階才說:“出什麼事了,是阿姐——”
岱森抱臂倚在棲宮的宮墻外,永昭一腳剛踏出來就他嚇了一跳,慌張地四下張,“這是后宮,大白天的,你怎麼又來了?”
岱森挑眉,“又不是,你張什麼?我進宮議事,迷路了,煩請永昭公主給我帶個路,不行嗎?”
永昭皺眉,“岱森。”
岱森彎了彎,他喜歡永昭用這樣毫無威懾力的警告喊他的名字。岱森一個借力抵墻站直了,走近兩步說:“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經辦好了,永昭公主,沒有獎賞嗎?不帶這麼過河拆橋的吧。”
永昭抿了抿,揮手屏退侍,把岱森拉到一旁的涼亭下,說:“圣上同意了?”
岱森說:“有瀛都六州作餌,我就是讓你阿姐嫁到烏蒙他也得同意——”
見永昭又要皺眉,他接著“嘖”了聲,“我又沒讓嫁,說說不行?”
永昭下頷繃,“不行。”
岱森眉峰微,靜了須臾說:“既然你覺得嫁到烏蒙是件這樣糟糕的事,糟糕到哪怕有一可能發生在永寧公主上都不行,那你為什麼同意?你就不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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