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徵沒什麽表的臉上難得出些錯愕,他看了穆蘭一眼,沒再說話。
在座其他人也面面相覷,不敢貿然開口。
原本其樂融融的氛圍就這麽冷了下來。
蘇妙漪的目掃了一圈,只覺得他們有些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容玠之所以沒能傳回家書,其實另有緣由。不過也懶得在今日這種場合解釋了。
蘇妙漪笑了一聲,重新舉起酒盞,“一人得道、犬升天。容大人若是了次相,我們這些人都能沾了。那不得共飲一杯,替容大人提前慶賀?”
衆人相視一眼,這才紛紛舉杯。
待到酒闌賓散,穆蘭一離開修業坊,在馬車上便對著罪魁禍首李徵開炮。
“好端端的,你提容玠做什麽?你平時不是半天憋不出一句話嗎,偏偏今日多多舌……你是不是還起人的心,想著幫容玠一把?我告訴你,你想也別想!我現在支持的是淩長風,你必須得跟我統一戰線,明白嗎?”
李徵眉頭鎖,一聲不吭。
穆蘭氣笑了,手他肩膀,“噢,現在又開始裝聾作啞了!李徵!”
李徵終于掀起眼看,穆蘭被那眼神看得一個激靈,剛想回手,卻是為時已晚。
李徵直接捉了的手,將扯進懷裏,低頭堵住了那張伶牙俐齒、喋喋不休的。
穆蘭不滿地皺皺眉。
回回都這樣,說是說不過的,就只會用這種手段開不了口……無恥至極。
雖心中罵著無恥,可反手卻是環住了李徵的肩。
半晌,李徵才將人松開,手指在穆蘭那紅的耳垂上挲著,忽而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剛到臨安時,我倒是也聽過傅夫人的賢名。”
“……”
穆蘭子一僵。
下一刻,李徵就盯著問道,“你從前可會對他發脾氣?”
想也不用想,這個他自然是指傅舟。
穆蘭垂眼,平複著方才那番折騰後還有些急促的呼吸。好一會兒才了,低不可聞地吐出三字,“我不敢。”
車又靜了許久,李徵才一言不發地將攬,親了親的臉頰,隨即埋頭在頸側,蘊積了一整晚的郁氣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散盡。
蘇宅裏。
蘇妙漪將所有人送走後,院中又只剩下一人和來來去去收拾席面的下人們。
桌上還剩下最後一壺桂花釀,趁下人們不注意,拎著酒壺搖搖晃晃地爬上了屋頂,在屋頂上對著仿佛手就能及的圓月自斟自飲。
沒喝幾口,就聽得底下的街巷裏傳來馬車碾過石板路的聲響,在寂靜夜中格外清晰。
蘇妙漪低頭,就見一輛馬車緩緩駛近,竟是在家門口停了下來。瞇了瞇眼,一眼就辨認出那馬車并非出自知微堂。
然而下一刻,掀開車簾、從車上跳下來的竟是江淼!
蘇妙漪一愣,下意識將那馬車重新打量了一番——的確不是派去接送江淼的那一輛。
正當奇怪時,又有一人從馬車裏走了下來。
錦玉冠、貴不可言。
看清青年那悉的俊容,蘇妙漪驀地睜大了眼,微醺的醉意瞬間消散,整個人都清醒過來。
……端王?!
眼睜睜看著一常服的端王與江淼面對面站在馬車邊,江淼紅著臉,將自己上的玄黑披風下來,還給了端王,蘇妙漪嚇得轉就著梯子,飛快地從屋頂上爬了下來。
待趕到門口時,端王府的馬車已經駛遠,只剩下江淼一個人癡癡地站在門外,目送著馬車離開的方向,不知在回味些什麽。
“……你們怎麽上的?”
蘇妙漪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將江淼驚得一下轉過來。
見是蘇妙漪,才松了口氣,著心口,“你嚷嚷什麽,突然冒出來,嚇死我了……”
目落在江淼微紅的臉頰上,蘇妙漪神愈發複雜,“不是送你去湖上賞月去了嗎,怎麽跟這位上了?”
“說來話長……”
江淼被夜風吹得哆嗦了一下,“你總不能讓我在這兒說吧。”
“……”
二人回了屋子,江淼才將這一晚的奇遇像說書似的說給了蘇妙漪聽。
原來和端王是在泛舟湖上時“偶遇”的。端王的船還不小心撞上了的,所以為表歉意,邀到自己那艘大船上一同賞月。
“同他那艘船比起來,蘇妙漪,你給我的船也太簡陋了!”
江淼托著腮,“我一上船,就發現桌上已經擺了兩杯酒。我還以為他已經約了旁的什麽人,他卻說那是留給他亡母的。樹靜而風不止、子養而親不待,他從前沒什麽機會陪母親一起過節,所以歉疚不已,從母親去世後,每逢過節,便會在桌上多擺一杯酒,就當做母親還在……他還我給他亡母敬了杯酒呢。之後便一起賞月,我說我是孤兒,無父無母,他便同我說了些他母親的事……再然後,他就送我回來咯。”
蘇妙漪聽得瞠目結舌,“他讓你給他亡母敬酒?”
“有什麽問題麽?”
“……”
蘇妙漪只覺得頭疼,著太xue發怔。
太奇怪了,實在是太奇怪了。
端王的生母是幾年前去世的莊妃娘娘。而宮中每逢中秋,都會辦宮宴。宮宴上,端王和莊妃理應同在,何來“沒機會陪母親過節”?
還有,今年宮中應當也有中秋宴。端王不去宮裏陪皇帝,竟跑去湖上“偶遇”江淼,還和江淼、和已經亡故的莊妃一起賞月過節?
怎麽想怎麽詭異……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江淼瞥了一眼蘇妙漪,說道。
蘇妙漪放下手,詫異地看向,“你知道?”
江淼撐著臉的手指在臉頰上敲了敲,一幅心有算的了然模樣,“他裏就沒幾句真話。什麽偶遇是假的,撞上我的船,邀我上船是故意的,無端提起亡母,在桌上多放一杯酒,也是提前設計好的……”
蘇妙漪睜大了眼,“原因呢?”
“這你還看不出來?白看我那些話本了。”
江淼在蘇妙漪腦袋上敲了一下,“……他喜歡我,想勾引我。”
蘇妙漪眼裏的滅了,無言地張了張。
“我現在覺得,他多半是在臨安的時候就對我有些意思了,否則怎麽總我去六合居?怎麽對我喜歡的吃食那麽上心?我這才來汴京幾日,他就又坐不住,大過節的來撞我的船……還搬出過世的母親來,這不就是在賣慘博同麽?要知道,脆弱和眼淚就是男子最好的嫁妝。”
江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笑了一聲,“他倒是聰明。反正比你這個不開竅的榆木腦殼聰明多了。”
蘇妙漪著太xue,小聲嘀咕,“……我就怕你太開竅了。”
“那你說,他做這些還能是因為什麽?”
江淼反問蘇妙漪。
蘇妙漪答不上來,可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江淼陷進去,只能言又止地提醒道。
“可你都不知他的份……”
江淼卻是一把住了蘇妙漪的臉頰,阻止了繼續往下說,“他只說自己姓王名炎。”
王炎,琰。
蘇妙漪角了一下。
“至于其他的,我暫時還不想知道。”
江淼鄭重其事道,“他是什麽樣的人,對我是真心還是假意,會為了我做到何種地步,時間久了,我自能親到。至于份地位那些,都是次要的。”
“……”
好好好,一個不讓說,一個還不想聽說。
想著大胤也不乏平民子做王妃的先例,蘇妙漪到底還是打消了要勸誡江淼的念頭,只送了一句“自求多福”。
盡管如此,蘇妙漪晚上歇下後,還是做了些七八糟的夢。
夢見江淼被端王始終棄,凄凄慘慘地做了個外室,還大著肚子求幫忙。一番折騰,終于幫江淼逃離了端王的掌控,可一轉眼,端王就帶著一群人殺進了知微堂,滿臉鷙地踩著的手掌,還將一把刀橫在了的脖子上。
“人在哪兒?!”
在端王咆哮的問下,蘇妙漪一冷汗地驚醒了。
驚魂未定中,覺得自己是看江淼那些恨海天的話本看多了,把腦子看壞了。
一夜沒睡好,蘇妙漪洗漱完坐到妝鏡前時,整個人都沒打采的。可今日還要送屈稷和虞三娘離京,于是強撐著往臉上多撲了些脂,就匆匆出了門。
兩輛馬車出了城,在郊外停下。
屈稷和虞三娘自是對蘇妙漪千恩萬謝,見他們夫妻二人依舊,瞧不出什麽芥,蘇妙漪的心放下了一半。
“你們不能再回揚州了,我會讓人送你們去婁縣。這段時日,你們還是要低調些、小心些。畢竟……”
剩下的話,蘇妙漪沒說出口,屈稷卻懂了。
“蘇老板放心,我都明白。”
看著屈稷和虞三娘的馬車離去,蘇妙漪才回到了自己的車上,吩咐回城。
馬車駛,困倦地靠著車壁,正昏昏睡時,車竟是忽然一晃,猛地停了下來,蘇妙漪的子也隨之往前一栽,驚得清醒過來,連忙扶住手邊的案幾,勉強坐穩,“什麽事?”
“東家,有人攔路。”
車簾外,一護衛沉聲回稟。
蘇妙漪眼皮一跳,將車簾掀開一道,就見十數個蒙面的黑人提劍朝馬車圍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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