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爭今年29歲。

他的出生是個錯誤，是親媽上位失敗最后拋棄的工，是親爹不愿承認的孽種。

他跟著外婆在鄉下長大，那時候生活拮據窘迫，艱苦疲累。

后來親媽上位，想起他這個兒子，把他帶到姚家那個人間煉獄，幾次險喪命。

再后來，銘合立，他被姚天禹追著打，幾次瀕臨破產，沒一天消停日子，兵荒馬。

這些年無論再艱難，他都沒認過命。

可現在，他認了。

第一次醒來的時候，沈逸帆在病床前嚎啕大哭，他還笑他，“我沒死你哭什麼。”

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他要去找聞阮，可是，他的雙完全沒有知覺。

病房里進了好幾個專家，臉上掩藏不住的憐憫和惋惜像一道賜死圣旨，一句‘幾率渺茫，做好心理準備’，像劊子手揚起的長刀。

他用了很久才聽明白，他癱了。

他了生活不能自理的廢人。

沈逸帆跟著醫生出去的時候，他拔掉手上的針管，他想下床。

呵，還真是個廢。

只能用手把搬到床邊，想借力，完全沒知覺，他從床上摔下去，后腦勺磕在床頭柜，痛的想死。

那一刻，他是真的想死，生平第一次想死，還不如死在那場車禍里，總好過當個廢人。

沈逸帆聽到靜沖進來，把他扶到床上，眼淚都止不住了，偏偏還非得出笑。

“沒事，沒事，醫生說了，現在醫學發達，有希的，有希。”

沈逸帆其實不擅長說謊，他說謊的時候眼睛不敢看他，那天他從進了病房就一直不敢看他，低著頭坐在那，里說著安他的話，眼淚嘩啦啦的，子都被浸了。

賀爭笑他一個大男人，比人還會哭。

笑著笑著，他的眼淚也失重，砸在手背上，暈開一層一層水花。

冷靜下來后，他想，他不能拖累聞阮。

假裝失憶，他提離婚，是他能想到的最好辦法，這樣，就不會有人說聞阮無，竟然在這時候拋棄他。

聞阮在外面摔倒的時候，他下意識要沖出去。

呵，差點忘了，他是個廢，本不了，他甚至去抱一抱都做不到。

轉院來淞立，廖主任說希很大，可他聽見外面有護士議論。

“里面這個，聽說是聞主任的婿，唉，我聽神經外科的小劉說，他只有百分之五的希，大概率是徹底癱了。”

“那聞主任的兒也太慘了吧，真倒霉，聽說才結婚不久。”

確實倒霉，所以他更要早點放手。

他對聞阮越來越兇，他想著再兇些，脾氣再差些，就能把罵走了，看紅著眼落淚，他心里比還痛。

可是能怎麼辦，他的人生已經一眼到頭，再痛，他的夢也該醒了。

廖主任每天過來，臉上都帶著安的笑，可皺的眉頭沒松開過，他看不到希。

一天接著一天，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聞阮就出院了，他讓沈逸帆幫他準備離婚協議，財產分配按的意思。

若是他凈出戶，肯定不簽，只要能盡快離婚，怎麼都行。

反正，最后他會留囑，把財產都給，銘合也給。

答應離婚的那一瞬，他心臟墜痛，明明該高興的，可真答應了，他又難掩失落和悲慟，那會兒可真難，整個心臟被人用手攥著。

說兩個月為期限，他其實還暗暗高興了下。

兩個月，該過年了，他們十六歲認識，十三年了，還沒一起過個年呢。

他想離婚，更想跟一起過個年，所以他答應了。

他以為只是想用這兩個月的時間，幫他找回記憶，他跟沈逸帆和趙鼎提到這事，他們也這麼認為。

誰能想到啊，這人打著別的主意！

……

今天是一月二十八號，離他們的兩個月期限還有三天。

三天后，正好是除夕。

賀爭這幾天神有些繃，他一直沒給聞阮好臉，聞阮最近都不鉆他被窩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生氣了。

他深怕一氣之下趁著放假前領離婚證，他還想跟一起過年呢。

聞阮今天上午有事沒來，下午來的，他正跟沈逸帆聊公司的事，聞阮進來后往床沿一坐，遞給他一張紙。

“我懷孕了。”

病房里，賀爭腦子懵了下，幾秒后，他低頭看看手里的孕檢報告，耳邊聽不到任何聲音，只覺察自己砰砰砰的心跳。

他看看報告單，再抬頭看看聞阮，一時失語。

沈逸帆頭往賀爭手里看，瞠目結舌，連著幾聲臥槽，“不是，兄弟，你厲害啊！”

聞阮雙手捧著賀爭的臉，湊過去親親他的，嘖了嘖。

“恭喜啊，你要當爸爸了，高不高興？”

“不對，”賀爭想起什麼，說話都結，“你每次……不都……”

聞阮看著他，瑰麗的眸子有種坦然和理所當然，“這你就別問了，反正你現在要當爸爸了，你得對我和孩子負責，不能離婚。”

賀爭死死盯著聞阮，眉睫輕，“所以，你說兩個月期限，不是為了喚醒我的記憶，你就是想要個孩子？”

聞阮跟他對視，淡淡笑道：“是。”

賀爭靜住，黑沉的眸子影浮，抿著，像在忍著什麼，聞阮剛握住他的手，他像了刺激，一下把甩開。

同時，抑了這麼久的緒終于發。

“你干什麼啊！你是不是傻？你輕輕松松的離婚不好嗎？你為什麼非要給自己找麻煩啊！”

他雙眼赤紅，眼淚失控落下，他沖聞阮吼。

“你才29歲，你還要嫁人的，你想要孩子，你跟你……跟你，”跟你二婚老公生。

他說不出來，這幾個字似刀片，疼的他張不開。

沈逸帆本來正咧著牙笑，這會兒見賀爭真生氣了，忙收了收表，默默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下。

賀爭長相俊，平時帶著一不羈的野勁，此刻哭泣的模樣，倒是讓聞阮見識了一次男落淚。

聞阮沒哄他，就看著他哭，還拿手機錄，賀爭本來哭的傷心，見邊錄邊笑，直接氣笑了。

“聞阮！老子在跟你說很嚴肅的事！這孩子你不能要！”

聞阮關了錄像，又對著他拍兩張，這才收了手機，“你什麼意思？讓我打掉？你不想負責？”

聞阮眼風似刀的看他，“反正我不管，我現在懷孕了，著個大肚子不好改嫁，你必須負責，別想離婚。”

賀爭被眼風瞪的不敢大聲說話，只小聲嘟囔了一句，“我是為你好。”

聞阮嗓音平靜，“為我好？行，你要實在想離，你給我找個能接我孩子的男人，只要他愿意給我孩子當爹，我馬上跟你離。”

沈逸帆默默朝聞阮豎了個大拇指，絕！

賀爭要氣吐了，他和聞阮的孩子喊別人爹？他給聞阮找男人？

靠！一刀捅死他算了，這比他癱瘓了還讓他不了！

聞阮站起，“你好好考慮，好好反省！”

走后，賀爭低頭看著手里的報告單，熱淚盈眶，喜悅，惶恐，絕……各種緒纏著他。

沈逸帆見他一會哭一會笑瘋魔了似的，起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賀爭，你都比不上聞阮勇敢。”

賀爭沒吭聲，沈逸帆換個方式勸。

“你肯定是堅持離婚的，那行，我幫你給聞阮安排相親吧，你放心，我保證給挑個最好的男人，你要實在放不下，等你兒子長大，你認他當干兒子。”

天殺的干兒子。

“你敢給安排男人我弄死你！”賀爭聲音炸，振聾發聵，“老子不離婚！”

……

還有三天就是除夕，公司已經放假了。

聞阮下午約了程霜逛街，母親和蘭姨后天回來，最近醫院和公司兩邊跑，年貨還沒怎麼準備。

程霜今天中午被婆婆喊回家吃飯了，兩人直接約在商場見，逛了一圈，買不東西，晚上聞阮請吃飯，謝住院期間的照顧。

吃飯地址選在一家私房菜館。

程霜知道聞阮懷孕的事，當初試紙還是幫忙買的。

“其實你要不想離婚，你堅持就行了，沒必要非懷孕，你還得照顧賀爭，又帶孩子，不辛苦嗎？”

聞阮吃一口清炒山藥，嚼的慢，說的也慢，“不是因為離婚，是廖主任告訴我，賀爭自己的意志不強，他知道希不大，很消沉。”

還看到過，賀爭手機里那剛寫了開頭的書。

如果不能留住他，那就讓和孩子一起給他堅持下去的力。

飯吃到一半，聞阮去洗手間，出來時余瞥到一個人。

蔣青延，他站在走廊里，斜靠著墻，指尖夾著燃了半的煙。

他的位置，是聞阮回包廂的必經之路。

聞阮只是頓了下，便抬腳走過去，蔣青延在經過邊時，修長的指尖彈了彈煙灰，然后把煙按在旁邊的垃圾桶上，忽地道：

“聞阮，賀爭癱了，他這輩子都站不起來了，他現在就是個廢人，聽說他想跟你離婚，你沒答應，為什麼不答應？”

聞阮臉變了，“你才是廢人！”

冷笑，“我離不離婚關你什麼事！管好你自己吧！”

蔣青延并沒生氣，黑眸毫不遮掩深的看著。

“他給不了你幸福了，聞阮，我們重新開始吧。”

他臉很紅，明顯喝了不酒，一的酒氣。

聞阮雖然有很多事想問他，但今晚明顯不適合談判，沒搭理他，只當他是醉話，轉走，突然被人從后面抱住。

“阮阮，別走，都是假的，書是假的，白月是假的，我從來沒過姚曼，姚威害死了我爸，我怎麼可能上仇人的兒。”

“阮阮，我的一直是你，賀爭已經廢了，你回來我邊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