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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3章 問題無可答
別看文會上眾人笑呵呵的,似乎都是風輕雲淡的模樣,但是實際上各家各戶都有難念的經。
他們都會表演,會說話,會在該哭的時候哭,該笑的時候笑。
不是他們比普通的民眾百姓聰明,只是因為他們可以將人生當中的更多時間用來學習如何表演,而普通百姓民眾則是要將時間花在如何生存上。
他們是大漢的『管理階層』,是『統治階級』。 🎇sto🍀.com提醒你可以閱讀最新章節啦
他們不產生價值,只是勞價值的搬運工。
真正為大漢產生出價值的,是更為廣大的普通民眾百姓,而這些生產者,這些大漢的民眾百姓,在他們眼裡,都是下等賤民,野地裡面的韭菜,是待宰的牛羊。;
原本他們都以為自己的地位穩固,可以趴著躺著,就做一個吸的搬運工,替天子收取民間的賦稅,然後三七分帳,三分上繳府,七分留在地方,畢竟在地方上著手要分潤的搬運工也不。
哦,或許搬運工有些不合適,做園丁,或是牧羊者,比較好一些。
園丁們,拿著大剪刀,咔嚓咔嚓。
牧羊者們,也拿著大剪刀,咔嚓咔嚓。
可是民眾百姓就這麼一點,而且隨著大漢的戰,經濟的下行,局勢的盪,於是不管是在幽州還是冀州,產生出來的價值就下降了。
生活。
要生下來能活,才能做生活。
現在活都困難,就狂著要生?
十年前給一個佃農開出一個月三十錢的工錢,十年後還是一個月三十錢,甚至更,然後指著佃農的鼻子大罵,你們要良心,要是沒我這麼好的主子,給你們一個勞作的平臺,你們去哪裡拿錢吃飯?;
先不談這本末倒置的邏輯關係,就說十年前,一個月三十錢還可以勉強生活,現在各地戰,價騰沸,現在的三十錢已經是不夠用了。
但是他們不管,畢竟他們只需要自己過得好就行了,給三十錢還覺得是自己給多了,自詡大漢天下若是沒了自己這樣的善良園丁牧羊者,萬古寂寞如長夜。
直至現在,他們才忽然發現,他們也有些過不下去了,這才著急上火。
為了他們自己養尊優的日子難以維續而上火,而不是為了普通百姓民眾的艱難而著急。
天氣變了。
請問園丁和牧羊者能有什麼辦法?
幽州已經變天了,冀州也眼瞅著馬上就有新變化,在這樣的況下,他們自然就發愁起來。
卷就不可避免的誕生了。;
曹爸爸已經沒喝了,斐爸爸眼瞅著要來。
能不能獲得下一的注資,或者做債轉,抑或是特別債券什麼的,就為了眼前的關鍵點。
有了新資金注,他們自然可以繼續活得很瀟灑。
風流倜儻,逍遙自在。
描金扇,桃酒。
踏青,遠足。
啊,大漢的生活,嚮往的生活……
這些都是他們的,也是他們舉辦這一次文會的目的,為此,他們坐了下來,相互試探著,探尋著價格。
都是出來賣的,賣給天子也是賣,賣給袁紹曹,也同樣是賣,所以為什麼不能賣給斐潛呢?
誰的花都不是鑲金嵌鑽的,只要價格合適,都可以商量。;
酒過三巡,菜也沒吃多,顯然大家都不是很在意吃喝,到了他們現在這樣的境地,吃飽已經不是他們的追求,吃吃好才是他們習慣,他們所提倡的生活方式。
束龕著樑柱上的一陳舊刀痕,這是之前曹氏追捕袁氏餘黨所留,眼瞅著似乎沮鵠想要說些什麼的樣子,便是忽然笑了起來,搶先朗聲而道,『諸君可聞楚稱珍乎?卻不知是求乎,求金乎,抑或求名乎?』
束龕冷笑著看著沮鵠,用手指敲擊著桌案,抑揚頓挫的說道,『雉羽再,終是禽鳥。』
沮鵠斜眼藐視束龕,知道如果不能將束龕這刺頭按下去,今日文會就必然不了了之,為了笑話,於是就將酒爵往桌案上一放,仰起頭來,傲然而道,『昔鄭子產鑄刑書,叔向譏之。今觀驃騎均田令,豈非子產之志?諸君作叔向乎?』
『驃騎』二字一出,眾人臉各有彩。;
橘麻麥皮的,你個沮鵠還真敢說!
之前麼,大家私底下說歸說,但是在公開場合還是會『避諱』一下,比如用黑魔王來代替某個人。結果現在聽到沮鵠這麼『正大明』的說出來,一時半會多還是不能適應。有的人咳嗽兩聲,似乎覺得自己嚨裡面有痰涌。也有人低頭著腰帶上的玉佩,似乎此刻才發現玉佩的。
耿辰接到了甄像的眼,便是點頭,然後咳嗽一聲,『諸公!《春秋符》有雲「王者立九州,赤烏銜丹書」,今歲正旦見赤鳥集於西北……』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束龕冷笑一聲,沉聲說道,『赤烏亦食腐!諸君可聞公子鮑篡宋?《公羊傳》曰,君親無將!』
甄像聽聞此言,卻將手中的叉匕扎在了桌案上,瞇著眼瞄著束龕,『大謬也!周公尚頒九刑!誰言周公之罪天下乎?!吾等當效太公誅華士!以虛名而妄上者,當如宰牛羊!』;
燭影搖紅間,邢貞突然以箸擊盞,叮噹之聲就像是兵刃相輕響,『昔年管仲相齊,九合諸侯不以兵車。如其仁!如其仁!今日可乎?』
叮噹的聲音之中,他仰首嘆息,『昔日尚可兵車之會三,乘車之會六,而今驃騎軍中有烏桓突騎,挾胡以制漢,此非「尊王攘夷」之道也!自然不可以比聖賢,更是何來周公之論!』
甄像把玩著玉韘,嗤笑一聲,『諸君可知趙簡子曰「吾見兒在帝側」,今果如其言焉。孔子尚居九夷,誠有君子而居焉,其化之也蓋易也。既為華夏之屬,當為華夏之用,又何必因噎廢食?豈可怪也歟!』
沮鵠在一旁更是說道,『昔趙簡子夢子歌,悟天命在晉。今鄴城謠「金雀南飛,銅馬西來」,諸君寧不信乎?』
束龕搖頭而笑,『子歌?怕是借鬼神以警眾罷了!豈可以之為信?!若是天下皆以子歌而定之,要朝廷府做甚?!笑話,笑話!』;
邢貞更是皺眉說道,『諸君!可記得田氏代齊否!今日分田,明日便要分祠!』
『分田』、『分祠』之言一出,頓時就引起了更多人沉默和思索。
所有山東中原的士族子弟,先不說什麼其他,最為核心的利益點,就是田畝,或者說生產資料。和後世的資本家相類似,只有控制了生產資料之後,他們才可以利用這些生產資料來剝削勞民眾百姓,並且維持他們緻的生活。
如果說驃騎到了山東中原,帶來的胡人騎兵為凌辱他們的武力工,讓他們被迫要將手中的田地分割出去,那麼他們要如何面對自己的列祖列宗?
沮鵠皺眉,他當然也不可能替代驃騎給出什麼承諾,所以也有一點為難,不由得看了看甄像。
眾人沉默下來。
袁氏故宅之中,沒了喧譁的人聲之後,在火之下,便是漸漸的顯出了頹廢,破舊,以及腐朽的氣息。;
甄像微微仰著頭,轉著套在手指頭上的玉韘,忽然站了起來,環視一周,『某偶得一賦,請諸君斧正。』
『觀九壤之崩析兮,星隕參商。原田蒿藜蔽骨兮,骸覆寒霜。』
『昔豪右並阡陌兮,春谷未先輸倉。稚子啼索襁褓兮,老嫗鬻發充稅糧。』
『黃天豈忍降罰兮,實為豺虎倀。符水難濯腐瘡兮,鉦鼓翻肝腸。』
『飢婦刈薪易黍兮,僵兒懷中猶涼。犬彘厭棄糟粕兮,人競啖土殤。』
『董賊燃雒日兮,未見涕淚沾裳。今見鄉紳泣田兮,方知漢祚已亡。』
甄像誦而畢,便是看了看邢貞,『鄉野有聞邢氏忠孝無雙,一心為國為民,今日得見,果然是名不虛傳,名不虛傳啊!』
邢貞臉驟然漲得通紅,旋即有些發紫起來,抖的手指點著甄像,卻半晌說不出話來,咬牙切齒之下,便是掀桌而去。;
甄像哈哈大笑,『有趣,有趣!』
對於甄氏來說,還真不在乎田畝多。
當然,有更多的田畝自然是更好,但是如果說不靠田畝來生活,甄氏現在也沒多的問題。在關中的商路的開拓之下,甄氏等人也就明白,只要驃騎不倒,西域不,那麼這一條商路至養活甄氏幾十年沒有什麼問題。
各人的屁不一樣,有胖有瘦,有寬有窄,想要一個坑位滿足千萬人,顯然也不可能。
甄像也沒想要立刻就能讓例如邢貞這樣的反對者立刻就同意迎接驃騎,他只是想要形一個先發優勢,等到驃騎來了之後,便是可以以此為功,撈取更多的好。
既然驃騎不願意他們多侵占土地,那麼給甄家多兩條商路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邢貞一走,束龕也坐不下去,搖頭嘆息了一下,也跟著走了,只不過沒有掀桌。;
所謂文會,像樣子的文章也就是甄像誦的半截漢賦,但是意思到位了,眾人也沒什麼非要評選出一個文魁的意思,各自心知肚明的散去。
沒人說要做出什麼選擇,但是實際上已經做出了選擇。
文會上的言論,就是一種表態,而後續的事,就大概都會跟著其所說的話來進行,願意附和沮鵠和甄像的,自然都會派人和二人繼續聯繫,而沒有下文的,也就意味著不願意見到關中的制度覆蓋到山東的那一天。
不過,有些事,並不是說某人不願意,就可以不發生的。
……
……
兗州。
曹軍大營。
更滴到子時,曹忽然驚醒。
掌心黏膩的冷汗浸他手中抓著的《孫子兵法》竹簡,恍惚間那一片片的竹簡竟化作當年徐州城頭的牆上一塊塊的青磚。;
那磚裡滲出的污,曾把他的魚鱗甲染了深赭。
案頭燭火炸開一朵燈花,映出了曹有些蒼白蒼老的臉。
不知道為什麼,曹忽然夢見了徐州,回想起了當年……
『父親大人……』
曹嚨間的聲音,細不可聞。
有父母在,他就還可以是個孩子。
父母已經逝去,他就只能是自己撐起風雨。
斜靠在床榻邊上的青釭劍,在晃的燭火之下,似乎泛起層層的。
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需要有一把劍靠在床榻上,才能讓他睡得安穩呢?
不,即便是有一把劍,或是更多的刀劍,他依舊睡不安穩。
就像是今夜。;
曹微微抬起頭,看向了搖曳的燭火。
那晃的火,似乎和當年他在徐州砍下的人頭之後,從脖頸中噴濺的柱一樣,暗紅,晃。
曹恍惚之間,似乎看見了在泗水上的浮。
那些隨波逐流的臉龐,似乎就掛在了他的心底深,偶爾會睜開眼,出青白的眼珠。
『轟隆……』
窗外驚雷一聲,旋即電閃而過,那暗紅的在眼底殘留,就像是當年屠城令上的硃砂。
猩紅。
腥臭。
雨水潑灑而下,激發出了土地的腥味,而瀰漫在曹的弊端,卻讓他想起了當年瀰漫在彭城的鐵鏽氣味。
瘋了的青州兵睜著充滿的眼,就像是一隻只狼,如果不給,下一刻就會啃食曹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