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出生卑微,后沒有世家貴族支撐著的皇后,上不能使朝臣服氣,下不能堵嬪妃悠悠之口,所能倚仗的,只有眼前之人的憐惜。
所有人都覺得得意不了多久。
麻雀終歸是麻雀,披上了華,也不可能真的變凰。
就連自己,一度也曾這樣以為。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昌帝對這位皇后的重超乎尋常,無論后宮中進了多人,每月他去得最多的地方,依舊是明蘭宮。
哪怕占著中宮主位,卻始終沒能替昌帝生出嫡子,可僅有的那個嫡,也被他如珠似寶的呵護著長大,事事都縱著。
旁的公主遠嫁他國,招攬朝臣,駙馬人選由不得自己做主,唯有的嬋兒,昌帝始終留著不肯舍出去,千挑萬選也覺得這世間沒有好兒郎配得上自己的嫡。
許皇后畔漾出細微的弧度,嫣紅的/瓣微,道:“陛下對臣妾說過的話從未食言,今日卻要臣妾對您食言嗎?”
昌帝定定地看了幾眼,而后極輕地了的手指頭,帶著如以往一般的親昵,有些艱難地妥協:“朕等你。”
這恍若是世上最深的話,許皇后一下子彎了眉眼,被昌帝著的小指反過來勾著他輕輕挲。
與了一輩子的男人同時赴死,已是目前能想到最好的事。
紀嬋哽咽著只知搖頭,聲音斷斷續續,著一子噬人的悲傷,“父皇,母后……我以后定不胡鬧了,你們別……”
若是以往,昌帝與許皇后聽見這樣的話,必然十分欣,可這時候,反倒漾出縱容的笑來,許皇后將紀嬋攬到懷里,細細地叮囑:“母后與你父皇早早的就留意了,晉國皇太子是誠心求娶你,當是個不錯的歸宿。”
“日后了苦楚了,記著大燕永遠是你的后盾。”
紀煥與紀蕭不同,他是真正的君子,說過的話應下的承諾,許皇后自然是信的。
外邊的雨漸漸緩了下來,風卻依舊肆,刮在窗子上,發出嗚嗚的低咽聲,久久不散。
回返照的時間并不長久,昌帝眼中的亮一點點的流逝,他轉而看向龍榻前自己那個最有出息也最像自己的孩子,沖他招了招手,道:“老八,你過來。”
紀煥抿著,默不作聲地走近了幾步。
“這回的事,若查出幕后主使者,便從輕發落,留下一條命吧。”
昌帝有些艱難地嘆息一聲,他是什麼人?皇位坐了這麼多年,有些事,他是想著,就已猜到了結果。
長大人的皇子并不多,也因此紀蕭私藏兵都只是被囚而并沒有丟掉命,更因此,在彌留之際,昌帝也還是想著留他一條命。
紀煥沒有立刻答應下來,而是漠著聲音道:“若這事主謀真是他,兒臣不會下死手,可庸王府一眾及其附庸,流放嶺南,永世不得回京。”
昌帝默了默,而后道:“罷了。”
若是之前發生了這樣的事,昌帝必定暴怒,將紀蕭死一萬遍也不足以泄心頭之憤,可就在被太醫明確告知他時間不多的時候,他心頭竟奇異般平和下來。
些微憾,些微心寒。
他都要死了,總不能再拉一個兒子去死吧。
陳鸞腦袋有些昏沉,但偶爾抬眸看著站在龍榻邊清冷矜貴的男人時,便能真真正正出些許傷來。
昌帝眸中的亮燃到了盡頭,他最后狠狠握了握許皇后的手,勾了勾角,有些無力地閉上了眼。
這一閉,就再也沒有睜開過。
陳鸞神肅穆,恭恭敬敬地對著龍榻上那個人影磕了三個頭。
喪鐘九響。
整座皇城都籠在細雨和化不開的濃深憂傷中,鐘聲出很遠,皇城的諸多世家掌舵人心頭狂震,所有人的目都越過朦朧煙雨,落在巍峨群的宮殿上。
紀嬋直接哭暈了過去。
越來越多的人進了宮,一張張生面孔上都噙著如出一轍的凝重與傷悲,他們是大燕的朝臣,來送君主最后一程。
最前頭的那個影巋然不,宛若峭壁險峰上長得最高的那棵寒松,風雨之下更見拔。
沒有人可以知道他此刻的心,也無從揣度。
陳鸞卻看出了些端倪,他為儲君,是這大燕未來的主人,他不能在父親的榻前痛哭流涕,從始至終,他的緒都得忍著埋在心里。
沒有人安,也無需安。
自從方才紀嬋暈著被扶出去,陳鸞的眉頭就一直皺著,放心不下想跟出去看看,眼下這樣的場合卻又不得不跪著。
地面森冷,陳鸞原就不太舒泛的子更有些難,羸弱的蒼白與病態的酡紅涌上雙頰,忍著皺眉,清眸含水,直到天昏黑,宮中白素縞,才從養心殿回了毓慶宮。
昏黃的燈下,蘇嬤嬤為上著膏藥,膝蓋那段瓷白的上布著目驚心一塊塊淤紫,今夜所有人都十分沉默,羽林軍到現在還圍著各宮挨個挨個的搜。
也不知道在搜些什麼。
“娘娘您且忍著些,這個當口,也不好請太醫過來瞧瞧。”蘇嬤嬤嘆息了一聲,又道:“流月出去端姜茶水了,娘娘喝了也能去去寒氣,好歹能好一些。”
陳鸞歪在那張雕花羅漢小床上,搖頭道:“不必聲張,殿下今夜是不會回了,嬤嬤等下別忘了命人送些點心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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