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好，你們這些小輩爭氣，祖母也就死而無憾了。”

陳鸞盡數應下，又留在福壽院用了午膳，晌午時分才回了自己的清風閣，撒在人的發髻與裳上，像是鍍了一層金。

葡萄沒有跟著去福壽院，這會見回來了，行了個禮之后指了指書屋沖使了使眼，道:“小姐，國公爺方才來了，就在書屋里等著呢。”

唯一的嫡琴棋書畫皆通，鎮國公陳申樂得如此，特意吩咐人在清風閣辟了個不小的書屋出來，專供作畫作詩。

這般的寵，足以人紅眼。

陳鸞著書房的方向，眼前似又重現了那年雪夜，天寒地凍，收到了陳申的親筆來信。

黑紙白字，信紙上還結著霜，一向疼自己的父親冰冷而強地通知，陳鳶被抬八皇子府為側妃，八皇子有為，紀蕭東宮儲君之位不穩。

那最后一筆卻是好自為之。

陳鸞心底最后一暖意，自瞧了那封信后，便徹底散了。

其實是不明白的，當初為鞏固鎮國公的地位，勸嫁東宮的是他，怎麼最后倒說出這等絕的話來。

眼前的雪花與此刻的艷重疊在一起，無端端的，冬日的寒意就席卷而來，手臂上起了細小的疙瘩，在原地沉默地站了片刻，才揚起一個笑，道:“葡萄，沏兩杯六安茶送到書屋里。”

推開書屋的門，陳鸞被晃得瞇了瞇眼，墨香味沖到鼻尖，明明味不濃卻覺著鼻尖一酸。

陳申正站在黑檀木書案后仰頭看掛在墻上的字畫，那都是的心。

聽到推門聲，陳申的目從墻上的那副畫上移開，朗笑幾聲，道:“這畫不錯，細膩真實，足見是下了大功夫。”

陳鸞眉眼彎彎帶著零星的笑意，青蔥一樣的手指上那干了的山水畫，白皙的手指頭卻在山峰溪澗間停了下來，而后搖頭道:“爹又在胡夸人了，這畫有余，卻不夠大氣磅礴，山巔缺失該有的鋒利。”

陳申不料竟有這樣的見解，不由得多看了幾眼，而后點頭道:“有長進。”

陳鸞笑了笑，有些疏離地問:“爹今日怎麼有空來鸞兒這里坐坐？”

陳申揮了揮手，愁得直接皺了眉:“恒哥兒不人省心，正該好好念書做功課的時辰，溜去外頭聽戲班子唱曲，簡直離譜！”

陳昌恒是府上唯一的獨苗，哪怕是姨娘所生，可吃穿用度地位卻樣樣不差嫡子嫡，雖然整日游手好閑不學無，但耐不住子嗣艱難的國公府稀罕，脾氣大得能上天。

“恒哥兒大了，或許爹爹與祖母可考慮幫著相看門當戶對的人家，先將婚事定下，也好恒哥兒安安心。”

陳鸞笑意不達眼底，因為清楚地知道陳申這次來找是為著什麼事。

果然，沒說著幾句話，陳申便沉著開口:“康姨娘進府十余年，也生下了恒哥兒與鳶姐兒，如今兩人到了該議婚的年紀，可這嫡庶到底有別，爹便尋思著將康姨娘扶正，這樣恒哥兒與鳶姐兒的親事也能更上一層樓。”

與前世如出一轍的說辭，陳鸞面無波瀾地聽完，而后偏首問了一句，“將姨娘扶正不是小事，爹可有與祖母商量過？”

必然是沒有的。

也是不敢開這個口的。

所以才先來找了，以為突破口，想老太太松口。

可傻，上輩子毫不猶豫就點頭同意了。

毫不顧那是娘用生命為爭取來的嫡地位，也是鎮國公府唯一的嫡出位子。

現在回過頭來想想，自己也覺著可笑至極。

陳鸞垂下眼瞼，纖長的睫在臉上投下一小片影，突然低低地出聲，道:“爹，您不是答應過娘親，這鎮國公府只會有鸞兒一個嫡出子嗣嗎？”

話一出口，陳申臉上的笑就變戲法一樣的沒了，一時之間，屋子里安靜得可怕。

第5章 怒

小丫鬟進來送茶，兩杯熱氣騰騰的六安茶香氣四溢，屋子里的墨香味瞬間被了下去，陳鸞親自接過一杯送到陳申跟前，糯聲道：“爹，先飲杯茶吧，這六安茶還是上回鸞兒從小郡主那拿回來備著的，鸞兒記著爹爹就歡喜這味茶。”

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這事本就是自己理虧，陳申只得著怒氣從間生地嗯了一聲接了過去，隨手就放回了案幾上，不滿之意任誰都看得出。

陳鸞生生的掌心被熱茶燙得通紅一片，將手往里了，任由繡著海棠花樣式的寬大袖口遮了那礙眼的紅痕。

脆弱不關心自己的人見了，便了一種狼狽，而這不是想展現的。

陳申沒想著自己這個嫡居然會出口拒絕，就著一口熱茶勉強抑住噴薄出的怒氣，他深深皺眉，耐著子叮囑道：“下月末你便要東宮，太子殿下與你也算自相知，你莫仗著幾分年誼胡耍子。”

“另外……為父前陣子囑咐你的話可聽進去了？”

陳鸞那雙時時含著蘊著霧的朦朧杏目一寸寸冷下來，最后又緩緩斂了翻涌的云雨，歸于平靜，櫻輕啟道:“爹爹無需多說，為了鎮國公府的百年榮華，鸞兒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是含著笑說出這番話的，輕飄飄幾句，卻陳申滿意地點了點頭，“鸞兒懂大局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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