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山巒十二法門》共有十二部分,為壇蘸、布道、巫醫、育蠱、符箓、咒、占卜、祈雨、圓夢、軀疫、祀神、固。全書是用繁字抄寫,中間穿了許多潦草的筆記、圖錄和心得驗,厚度足有半指,在最后的篇章里還記錄了一些見聞雜。
由于是繁字,又是手抄,半文半白,而且還缺章頁,讀起來十分費解。
辦外婆后事的時候,母親憂心仲仲,而我卻并沒有太在意這些東西,除了閑著無聊的時候翻看那本厚書之外,忙喪事忙得昏頭轉向的我,幾乎忘記了生吞蟲蠱的事。辦完喪事的第三天,我打點行囊準備返回東東,母親留我在家再等兩天。
“為什麼?”我問,母親告訴我,明天就是初一,看看我外婆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母親愁眉苦臉地說:“對家人從來不說假話的。唉,以前準備讓我來接班的,但是我怕蟲,就是不肯,后來也就沒有再提了。怎麼就拉到你了呢?唉,早知道不要你回來了。”我笑話母親大驚小怪,不過卻并沒有在意,答應在家呆幾天,找找朋友玩。
第二天我從一個發小家里吃酒回來,夜已深,但是母親卻并沒有睡覺。
責問我為什麼不聽的話,沒有留在家里好好待著。我見臉發白,地咬著,只以為生病了,那個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母親說沒有,和我父親都坐在堂屋里,神嚴肅地陪我等待十二點的到來。
我發現家里堂屋門梁上多了兩捆紅布、幾把艾蒿草,木頭門檻旁邊有一些細碎的小米,東一坨,西一坨,不規律。見他們心沉重,我自己也覺到有些不舒服來,母親見我尤不信,跟我講起一些往事:
苗族分生苗和苗,生苗是與世隔絕的苗人,而苗則是被漢化的,混居,不住寨子,不祭祀,不過苗節,甚至不會說苗話。外婆住了一輩子的敦寨,早年間就是個生苗寨子。里面以前的時候,族長的權威比天還大。而族長唯一怕的,就是我外婆。我外婆年輕的時候是十里八鄉的人,很多人饞,后來不知道遇到什麼變故,就跟了深山苗寨子里面的神婆學習巫。
苗寨的神婆只是一個稱呼,有男有,而我外婆跟的那個神婆是個男的。
苗人善養蠱,尤其是十萬大山這邊的苗人。早年間大山沒有開發,人跡罕至,毒蛇、蜈蚣、蜥蜴、蚯蚓、蛤蟆等毒漫山遍野,見多了就慢慢了解毒了。我外婆的師父就是個養蠱高手,在解放前的時候,甚至在整個湘西一帶頗有威名。可是他后來死了,死在一個山窩窩里沒人管,尸的腸子被野狗拉得有五米長,上面全部是白花花的蛆蟲。
后來我外婆就了苗寨的神婆。
1950年的時候湘西鬧土匪,有個湘西的土匪頭子路過敦寨,看上了寨子里的一個姑娘,想強搶。后來苗寨里面的蠻子太多了,個個都不怕死,于是就征了些糧走。外婆只是朝他們叨咕了幾句,沒有再說什麼。后來鎮子上解放軍的聯絡員告訴寨子的人,這盤踞在青山界的土匪包括頭子在的十八個人,全部斃命,死于惡疾,尸涌出數百只蟲來,火化后心肝還在,呈蜂窩狀。
……
母親斷斷續續地跟我講起許多關于外婆的陳年往事。這些有的是聽老實的外公說的,有的是聽寨子里老人說的,我才知道原來一直被我看是封建迷信的外婆,年輕的時候還有這麼風的事。一直到七八十年代,行政下鄉,寨子與外界聯絡漸漸多了,外婆才開始淡出了外人的視野,在苗寨里祭祀、拜神、看病、算命,了度殘生。
“你去打工的時候,我們都攔,結果你外婆幫你看了下香,說你良如玉石需磨難,說讓你去外面的世界點苦,對以后的人生有幫助。所以說,你現在這樣子,還是要謝你外婆的。”我母親說著。我笑了笑,沒有接茬。這些年我也知道些一些關于算命的事,這東西講究一個虛實真假、聞問切,完全就屬于心理學范疇。
這時候堂屋的電子鐘突然走到了十二點,鐺鐺鐺響起聲音來。
母親突然停下來沒講話,和父親一起恐懼的看著我。
我被看得疑,將視線投向了堂屋神龕旁的玻璃裝飾去。只見鏡子里的我臉枯敗如金箔,黃得嚇人,一道一道的黑紋在額頭上游走。我瞪著眼睛看,一陣劇烈的絞痛從腹部左側就升了起來,一波又一波地不停歇,洶涌如水……我看著母親好像跟我說些什麼,但是耳朵卻什麼都聽不到,然后覺世界都毀滅了——然而我偏偏沒有昏迷。
然后我到有一團東西在肚子腹臟之間游走。
啊……啊……疼,真j8疼啊!
這疼痛足足持續了十分鐘,這十分鐘我的腦筋清醒異常,每一痛都清晰,歷歷在目,然后世界都扭曲了,地上仿佛有萬般惡鬼爬出來。
后來我聽說有人給疼痛等級量化,說以人斷一肋骨的疼痛值計算的話,人分娩差不多是十倍。我一直認為,我當時的疼痛應該是分娩的兩倍——因為后來我也斷過幾次肋骨。
我的神志恢復清醒地時候,發現自己躺倒在地上,全汗出如漿,地像剛從水里撈出來。我母親、我父親嚇得發抖,不敢過來扶我。地上一灘水,有汗水,也有我失的屎尿,把堂屋熏得臭烘烘的。我母親在罵魂:“你這個老不死的,連你外孫崽都害,活該一輩子橫死。你這老不死的,不要再來纏著我家陸左了……”
罵得很難聽,這是我們家鄉的習俗,倘若長輩死去,返轉來找自己的親人,就要把它罵回去。而我則手足冰涼,過了好久才相信這并不是夢,哆嗦著爬起來。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今天,應該是我外婆的頭七。
那天晚上我研究了半晚上外婆留給我的書,由于太潦草,心又復雜,一直于對于未知的恐懼,所以并沒有太多的發現。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轉乘縣城的班車到了市里的一家三甲醫院,掛完號之后做了全的檢查,七七八八花了近六千塊錢。然而在下午的時候,醫生告訴我,我好得很,十分健康,一般人有的亞健康狀態我一樣沒有,而且機能正逐步地朝一個好的方向轉變。我拍的那些視片子里,也沒有見到里面多些什麼東西。
我如實地跟接待我的那個老醫師講起我的況。他沉默了很久,給我說起兩種可能:
1.心理或者神引起的幻覺疼痛,這種事往往出現在毒品依賴者、神疾病患者和服用刺激藥、神經植花等;
2.神學的里面有很多科學不能解釋的東西,比如我遇到的這種況。養蠱一說由來已久,在中國南方、臺灣、香港和東南亞的許多地區流傳。有人提出來說蠱其實是一種毒蟲滋養的病毒,但是他也不得而知。如果真是,那求醫問藥是沒用的,只有找相關人士解決。
我們那里一直是數民族聚居的地方,現在的行政單位都不市,做苗族侗族自治州,老醫師在這里待了幾十年,自然是知道一些的,但也許是院方有規定,他很諱言,對于這些也不敢多說,只我去找。我沒有門路不肯走,被我纏了很久后,他才告訴我,說晉平縣下面苗寨,有個做龍老蘭的神婆,據說很靈驗。聽到這里,我的臉刷的一下就白了。
我外婆的名字就龍老蘭。
回家的路上我在東開飾品店的合伙人阿打電話給我,問我什麼時候回來,店子里出了一點事,有個看柜臺的小妹不做了,平時最信服我,我要有時間就回去勸勸。我和阿手下總共只有十幾個人,那個時候廣東還沒有用工荒,但是他說的那個孩業務很好,走了實在可惜。可是我本沒心管這些,就問為什麼辭工?
阿說這個孩子男朋友是個兒(就是不正經的混子),不做事靠養,的工資本就供不了兩個人大手大腳地花銷,于是男朋友就勸下海。阿說下海的意思就是去,UU看書www.uukanshu.com東大部分的記都是打工妹轉的行——這種況在08年金融危機之后更加嚴重。我抿著,腦海里不由想起了那個眼睛大大、亮得像兩口溢滿水的井一樣的孩子。
我跟阿說,我這邊有事回不去,讓他跟那個孩子說,要麼我幫再找個老實男人好好過,要麼滾蛋,永遠不要出現在我眼前——我懶得見到這種賤人。
阿在電話那頭嘆息,我想起來,阿對那個小妹好像有點意思。
我回家之后,開始仔細研讀《鎮山巒十二法門》,然后在半個小時之后找到了外婆給我下的金蠶蠱的這種東西的記載。
這是在農歷五月五日端午三天之,抓到的毒蛇、鱔魚、蜈蚣、青蛙、蝎、蚯蚓、大綠蟲、螳螂、蟑螂、四腳蛇、蜘蛛、黑頭鐵蟻裝在一個褐石土制的大陶缸里封,讓它們自相殘殺,互相吞噬,毒多的吃毒的,強大的吃弱小的,每日睡前禱告一次,起床禱告一次,這樣過那麼一年,最后只剩下一只。這一只形狀都改變了,便做金蠶蠱。
而這才是第一步,我吞下的這只是經過外婆煉制了幾十年,使用來做本命蠱的。
這種被隔絕于世幾十年,常年生活在幽冥之眾的金蠶蠱,十分暴躁,每逢氣就暴躁不已,除了生于七月十五,過鬼門開、氣滌的人才能夠適合,不會立刻暴而亡。當然,這也只是第一步,要徹底鎮本命金蠶蠱的兇,必須要服用一種草。
這種草作龍蕨草,而且是被矮騾子編戴過的龍蕨草。
蠱毒兇惡,但是天生怕矮騾子。
在我很小的時候,被村裡人喂下了鬼胎血,我成了那鬼胎的娃娃親。不過令我高興的是,那鬼胎男從七歲被一個老先生接走之後就沒出現過。 不過高興的事情總是不長久的,我實習的時候,他回來了。一出現就是一雙血瞳,在我夢中,在鏡子裡,他的身體穿透我的衣服,肌膚貼著肌膚,汲取我的氣息。我怕急了,卻掙紮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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