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尚未破曉，墨如濃稠的墨般潑灑天地。

四下里黑沉沉一片。

這夜未敢驚旁人，便連一眾侍也未曾多帶，連馬蹄都裹上厚布，趁著月悄然自後門而出。

第100章

走的如此倉促, 阿李止不住提心弔膽，抱著融兒哄著, 同春蘭兩個不由得看向盈時。

“夫人，莫不是出了大事？”

盈時知曉的並不比們多。

可到底是經歷過兩世之人，盈時不會輕易慌，只能寬們說：“京城不安寧，公爺我們先走一步罷了，其餘人過幾日都會跟上。”

春蘭與阿李聽了，心中這才安穩幾分。

要遷往河東的事兒，幾個丫鬟們早不是頭一日知，短暫震驚過後, 注意力便也紛紛隨著一旁被馬車驚擾醒來的小郎君上。

融兒才四個多月，冬夜裡天涼, 未免怕他染了風寒, 阿李給他裹上了厚重的襖子, 盈時接過他來抱著, 整個襁褓抱在手中十分有重量。

三人流抱著融兒哄著。

融兒是頭一回坐馬車, 小小的嬰孩兒似乎對馬車一切裝潢都很是新奇。烏溜溜的眼眸東張西, 裡咿呀咿呀小聲著。

眾人一門心思逗起融兒來, 倒是能心中恐慌漸漸解散。

雖走的倉促, 好在為們準備的馬車還算寬敞。

車廂四壁簡單，置一屏風隔絕出外室來, 盈時帶著融兒去了屏風裡頭的榻上, 枕著憑幾蓋著被子冷的有些發。

春蘭與阿李兩個便在腳榻鋪設的一方織錦地毯上過夜。

馬車晃了大半日未曾停歇。

後來眾人實在是熬不住困意, 枕著憑幾慢慢睡了一覺。

睡醒便聽說，們已經出了京畿。

……

出了京城，一路往河東去。路程並不長, 如今卻艱險。

朝廷仿若了筋骨的巨，徒留衰敗之軀。

城外鄉間更是一片荒蕪悽慘之景。

田園荒蕪，雜草叢生，莊稼早已無人打理，或是被戰火焚毀，或是因男丁被抓去充兵，家中空留老弱眷，無人耕種打理。

各地藩鎮割據一方，互不相讓，原本在自己的屬地還算有些規矩，只是如今一個魏博為非作歹懸在頭上，朝廷非但沒有懲治，反倒還給他們升進爵。是以如今各地藩鎮便都有樣學樣，或明或暗投靠了魏博，時常為爭奪地盤大打出手，有的在屬地橫徵暴斂擴充軍備，為此全然不顧滿城百姓死活。

道之上，更是時常可見一隊隊兵丁耀武揚威地走過，馬蹄踏過，揚起漫天塵土。百姓們紛紛避之不及，只能蜷在路邊佝僂著子，膽心驚。

護送盈時出來的護衛見此狀一個個眉心蹙，白日裡趕路，晚上還要打探各局勢，繞著混的藩鎮走，夜間還要盯著各作流民。

如此下來不肖兩日，一行人皆是疲憊不堪，苦不堪言。

往河東往日不過快馬加鞭十幾日的路程，如今各輾轉足足行了一個月又余，從同州北上繞路夏綏，再自振武進，這一路行的都是戰戰兢兢，大氣不敢。

卻不想這幾日越來越不安穩。越往東走，越行越，逃難的民比旁多得多。

章平心裡覺得古怪，差人去一探問，這才得知振武節度使前日死於家中，新上任的節度使一上來就增加賦稅，直接將原先賦稅提高了兩倍。

百姓本就苦於徭役，一年到頭辛辛苦苦種的糧食除去徭役，已經是過的苦苦，如今竟十之有七都要充公，誰還能活得下去？還能靠著莊稼活下去？

可都是平頭百姓，造反是不敢的，反抗也是不敢的。早一步打探到消息的百姓許多索一不做二不休，背井離鄉攜帶著妻兒往北邊跑。

西邊是隴右，東邊是河北道，這往哪兒不跑偏偏攜家帶口往北邊突厥跑的？

突厥比關道更加苦寒，倒是聽說往突厥跑的。

派來打探消息的章平回來，似乎很是到了衝擊，臉極其難看的對盈時說：“這些百姓都聽說往北就是一無垠的土地，沒有人耕種，胡人統治也不懂收賦稅，更別提什麼徭役，除了語言不通他們倒沒什麼為難的了。只要過去了大片荒地隨他們種。”

盈時這才憶起，其實這早已不是新鮮事兒。

只是以往朝廷都瞞著這些醜聞。

一個地兒待不住了，連牛羊都知曉遷徙。更遑論是人？

拋棄漢人的土地，往突厥契丹跑算什麼？前世聽說後面的江南西道人都跑空了，原先千萬戶的江南西道跑了五百萬戶，全跑去了全是大蟲的黔中，毒氣瀰漫的劍南嶺南。

皆是因徭役之苦。

如今誰都是泥菩薩過江，章平領著護衛們只想著早些將夫人與小主子妥當送回河東去，旁的是也無能為力了。

只是到底是不趕巧。

這日趕路間，忽地章平察覺蒼穹中盤旋著數隻蒼鷹，高空中猛地衝下，發出一陣又一陣的鷹嘯。

眾人眼皮直跳。果不其然，頃便見後同路逃難的車馬像有惡犬追趕一般，趕車的百姓著急胡揮鞭，馬牛嘶吼，孩哭啼，場面大。

眾人心中驚詫，等待反應過來紛紛向天邊，遠的西邊傳來一陣如雷鳴般的馬蹄，帶著撕碎一切的蓬力量。

馬蹄聲愈來愈近，仿佛每一步都踏在眾人心尖上。

不知人群中有誰眼尖的，驚恐大了一句：“是魏博牙兵！”

這句話一出，所有人皆是面容懼變，惶恐不安。

盈時聽聞這聲也是止不住掀起車簾回眸去，果真便見遠山坡上竟是塵煙滾滾，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群麻麻的黑點。

只不過電火石間，那黑點已經越來越大。

這還是盈時第一次見到傳說中殺人吮，惡鬼投胎的魏博牙兵。

在大乾各都流傳著關於魏博的傳言。據傳他們都是胡人人種，據傳他們出征從不攜帶兵糧。走到哪兒吃到哪兒，戰俘，人，小孩兒，沒有他們忌口的。

據說他們不會作，冷了就會剝開滾燙鮮熱的人皮披在上取暖，了就喝人。

傳言愈演愈烈，都說他們是間惡魔復生，占據了活人人的厲鬼……

那些太過離譜的傳言盈時起先並不信，可這日的真切見到了那群傳說中的鬼惡魔——隔著老遠，晌午遼闊的天邊，並瞧不清那群玄甲鐵騎的相貌，卻首先聞到了陣陣腥臭。

陣陣的山風將他們上濃烈的近乎令人作嘔的氣味颳了過來。那仿佛是無數山海里打滾沾染上的氣息——

那些黑影越來越近，如浪般涌，離得近了，終於能看清他們。

倒還都生的與人一般模樣。只是一個個如鷹隼般翳的眼神，他們騎在高頭大馬之上，居高臨下瞥向驚各逃竄的人群，裡發出陣陣怪。

似乎看著他們如牛羊一般狼狽的逃跑奔竄，是一樁逗趣遊戲。

“娘子……怎麼辦？怎麼辦？”春蘭與阿李早已嚇得肝腸寸斷，面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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