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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67章 劉洎為難

  天尚未亮，承天門剛剛開啟，劉洎便徑直宮抵達中書省廨，侍已經打開門窗開始灑水、掃地，用抹布將桌椅仔仔細細拭一遍，又將偏廳的火爐點燃燒上開水。

  東方晨曦微現，從層迭的殿宇屋脊去，一片魚肚白渲染天際。

  門前石階下的草葉沾染水、晶瑩滴。

  到了值房坐下，喝了一杯茶水，開始翻閱今日公文之時，員、書吏已經陸陸續續趕來。

  穿袍的尚書左丞裴熙載前來辦公，前腳邁進廨，便被書吏告知中書令相召，趕來到中書令值房，敲門。  獲取最新章節更新，請訪問sto🍍.co🌌m

  「下見過中書令，不知召見下有何吩咐？」

  劉洎放下筆，抬起頭，從書案之後走出來，示意裴熙載一併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讓書吏為其斟茶。;

  而後問道：「聽聞史臺那邊在大興土木？」

  尚書左丞是尚書省的三把手，地位在尚書左右僕之下，負責尚書省日常事務，權柄極重，且前途遠大，要麼在尚書省逐步拔擢為尚書右僕，要麼外放，至地方則府尹、至六部則尚書。

  兩人私甚篤，裴熙載笑著道：「哪裡有什麼大興土木？只不過是亞臺見廨院子裡幾棵大槐樹有些礙眼，且懷疑史颱風水不佳，便讓人將那幾棵大槐樹刨了去，又從終南山尋了幾棵柏樹移栽過來，那幾棵柏樹許是長了幾百年，很是茂盛，移栽不易，所以靜搞得大了點。」

  劉洎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搖頭失笑：「這劉同壽流年不利、時運不暢，居然遷怒於幾棵樹，實在是令人捧腹。據聞漢時史臺遍植柏樹，因而得了『柏臺』之雅稱，這是打算效仿古人、重新振作啊！」

  裴熙載也笑起來，往劉洎這邊湊了湊，低聲道：「原本布局嚴、萬無一失，結果被越國公反手一擊、正中要害，若非是替陛下擋住紛紜輿論，怕是要就此解冠辭，豈能不嘆時運不濟？為了幾棵樹搞得大張旗鼓，甚至惹人恥笑，不知所云。」;

  「呵呵，劉同壽猾得很，你以為他真傻啊？」

  劉洎喝了口茶水，淡然道：「既是以此方式自嘲，又由此向外表明他知錯就改、幡然悔悟之態度，往後沒人再讓他幹這種事了。」

  刨樹、栽樹，看似不知所謂，實則將嘲諷拉滿。

  堂堂史大夫，淪為朝野上下之笑柄，陛下心中作何想？

  看似移栽了幾棵柏樹，又怎知不是以此明志——似漢朝史那樣鐵骨錚錚、不畏權貴？

  裴熙載仔細想了想，嘆服道：「中書令才智敏捷、觀察微，下遠遠不及也。」

  劉洎似笑非笑的瞅了對方一眼，對這份不著痕跡的恭維沒當回事。

  私再好，當雙方關係於上下級的時候，也難免遵循場上的某些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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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聊得開心，有書吏前來：「陛下派人侍前來，宣召您書房覲見。」

  裴熙載遂起告辭：「中書令請便，下自去尋人辦理公務。」

  劉洎點點頭，待到裴熙載離去之後，整理一下冠，出了中書省廨，快步前往書房。

  ……

  「冊封沈婕妤為昭儀？」

  面對李承乾的詢問，劉洎略顯驚訝。

  案後的李承乾站起，負手走出來，頷首道：「沈婕妤已然有孕，且極有可能誕下一位皇子，三品的婕妤未免有失份，將之冊封為二品昭儀，實是理之中。」

  劉洎默然，心念轉。

  後宮品階極為嚴格，上下之間涇渭分明，皇后超品、統後宮，其下則一品為「妃」，二品為「嬪」，這算是皇帝正式的妻妾，有名分的那種，死後可以陪葬，「婕妤」則不流。;

  一般來說，縱然沈婕妤有孕，提升其品階冊封為昭儀，也應當在誕下皇子之後，畢竟公主不值錢，想要「母憑貴」，幾無可能……

  所以陛下何以如此急切冊封沈婕妤？

  「陛下明鑑，後宮之事乃陛下家事，自有陛下乾綱獨斷即可，微臣不敢置喙。」

  李承乾擺手，招呼劉洎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嘆氣道：「你我分屬君臣，實為手足，在你面前我也不諱言。我這些年來氣不旺、子嗣不盛，早已為心病。如今沈婕妤有孕，著實艱難，自然應當提升其品階，使得將來孩子出生之後地位尊崇，否則與他那些堂兄弟比較起來份低微，讓我何以堪？」

  劉洎恍然。

  說什麼與堂兄弟比較都是藉口，與太子相比才是真的。

  一個婕妤生下來的孩子，縱是皇子又能如何？在太子面前，有如奴僕一般，毫無地位可言。;

  現在孩子尚未誕下便提升沈婕妤為昭儀，那麼將來孩子誕下，是否直接將沈婕妤提升為「夫人」？

  陛下的話語近乎於語相求，毫無帝王威嚴，這讓他委實不好拒絕，只得勉為其難道：「陛下乃是君父，君父有難，微臣豈能坐視？既然如此，下次政事堂會議之時，微臣會提及此事，諫言提升沈婕妤為昭儀。」

  按理說，後宮之事不歸前朝所管，陛下想要提升哪個、罷黜哪個，外臣無權干涉。

  可正所謂「天家無私事」，後宮之變故也會引導前朝發生盪，所以臣子們並不會對後宮之事坐視不理，任憑陛下為所為。

  先升昭儀、再升妃位，這是越級、更是僭越，可以想見誰提出這個建議誰就要面對朝野上下之輿論攻訐，做出這樣的決定對於自珍羽的劉洎來說極其困難，可面對陛下近乎於央求的懇請，他怎忍心拒絕？又怎能拒絕？;

  ……

  自書房出來，抬頭看了一眼爬上頭頂的太，劉洎輕輕嘆了口氣，快步回到中書省廨，一個人關在值房，連喝茶水的心都欠奉，又是憋悶、又是擔憂。

  朝野攻訐也就罷了，可萬一被視作提前站隊尚未出生的「皇子」，背棄了皇后、太子，豈不是冤哉枉也？

  雖然他的確不願見到未來太子順利登基。

  因為那就意味著房俊愈發權勢熏天、不可遏止，整個大唐都將被軍方所把持，文再無可能發出屬於自己的聲音、維護自之利益……

  只是鬼知道沈婕妤到底能否誕下一位皇子，而陛下又是否當真會廢黜太子、另立儲君？

  煩躁了好一會兒，劉洎起下袍，換了一常服，帶了兩個僕從出了廨，由承天門出宮，逕自去往吏部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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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吏部衙門，得知今日李孝恭只來點卯，之後便告病回府，劉洎便又騎馬出了皇城，直奔河間郡王府。

  王府書房。

  李孝恭魄雄健、寬袍大袖，坐在椅子上雄偉如山，當年不僅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統帥，亦是手持馬槊、衝鋒陷陣的猛將，只是如今腰腹之間贅橫生，額頭綁了一條抹額，整個人神懨懨、面蒼白。

  「郡王看上去不大好啊，可否找了醫診治？」

  劉洎目關切。

  李孝恭了額頭，嘆氣道：「年歲大了，往年衝鋒陷陣留下的傷創全都復發，醫也無太好手段，只能多多休養、多多進補，熬著日子等死罷了。」

  昔年縱橫無敵的將軍如今遲暮，再不見英豪之志，只剩下腐朽之氣，難免令人心生惻、無限唏噓。;

  說了一會兒話，喝了幾口茶水，李孝恭神振了一些，笑問道：「中書令可是稀客，總不會親自登門來問我這個將死之人吧？有什麼事，不妨直言，不過我這把老骨頭即將土，說的話怕是也沒幾個人聽了。」

  「郡王英雄蓋世、功勳赫赫，實乃我大唐之定海神針，豈能這般妄自菲薄？」

  「呵！我只是老了，還未糊塗，你這般甜言語試圖哄騙於我，必然是千難萬難之事，要不中書令喝了這杯茶，便即回去可好？免得你說出難事，我又辦不了，頗為尷尬。」

  劉洎趕道：「下一片赤誠、衷心敬服，絕無一言半字虛假。」

  「行了行了，有話快說吧，我這神不濟，回頭得睡一會兒。」

  李孝恭擺擺手有些不耐煩，喝了口茶水。

  劉洎不敢怠慢，將方才書房與陛下的對話一字不差的說了，末了，一臉憂愁道：「此事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外朝必有大臣反對，郡王素來一言九鼎、威厚重，若是能代表宗室發聲，想來會有更多人支持陛下。」;

  李孝恭濃眉蹙，盯著劉洎看了好一會兒，才神不善道：「中書令置於死地乎？」

  「下不敢！」

  「還有你不敢做的事？」

  李孝恭冷哼一聲，慍怒道：「你今日敢在政事堂建議提升沈婕妤為昭儀，明日就敢起草廢黜皇后、冊封新後之詔書，後日更敢廢黜儲君、另立新儲！劉洎，你自己向陛下逢迎諂得皇權之眷顧，自去便是，但我與你無冤無仇，何故拉上我呢？」

  今日劉洎登門，他若答允其所請，則即將面對朝野上下之劫難；如若拒絕，勢必傳到陛下耳中，陛下定然不滿他不肯予以支持。

  這劉洎接了苦差事，卻轉手將他給丟進坑裡，簡直不當人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