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107 “我沒介意。”

不算姚黃出嫁那日他在賓客當中遠遠目送新娘子蒙著蓋頭的背影, 李廷已經有整整一年沒見過姚黃了。

今日母親帶他出來置辦年貨，李廷明知道姚黃貴為王妃應該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喜歡湊這樣的熱鬧，卻還是忍不住掃視遠近的人群, 不知多次失後，竟真被他找到了姚黃的影。

第一眼，李廷只看到穿珊瑚錦襖的姚黃，冬日慘淡, 卻笑得如春明，就在李廷忍不住要沖過去的時候，他終于看到了被姚黃推在手裏險些被附近的人群遮掩了的椅，看到了坐在椅上神淡泊氣質不凡的惠王。

惠王, 當今聖上第二子，即便他考上武狀元升了封疆大吏依然也要跪拜恭迎的親王。

因為理智, 李廷管住了自己的腳，可他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近乎貪婪地繼續看著姚黃，看著笑得跟以前一樣無憂無慮沒心沒肺, 看著臉頰紅潤游興盎然，看著終于發現了自己, 并在一眼驚愣後迅速避開他的視線, 假裝本不認識。

李廷的心跳反而更快了。

因為姚黃從來沒有對他流出姑娘家看到心上人的，李廷就不敢跟表心意, 怕被嘲笑, 怕被拒絕，姚黃也一直把他當半個兄長看，見了面要麽笑要麽還在為上一次的口角生氣。可剛剛姚黃居然不敢看他了，莫非終于明白了他的意, 莫非也……

母親找了過來，打斷了李廷的思緒，他只能在惠王靠近前極力掩飾他對姚黃的日思夜想，恭敬行禮。

眼看著姚黃的擺消失在視野，那兩個抱著年貨的小廝也越過了他們，李廷迫不及待地擡起頭，希再多看姚黃兩眼。

王氏一把將兒子推到前面的巷子裏，低聲斥道：“你不要命了嗎？還是不想考武進士了？”

李廷抿。

王氏捧起兒子的手，唯一一獨苗的手，哀求道：“傻兒子，忘了吧，這樣對你對都好，你再一直惦記著，被那位知道，他會怎麽想姚黃，又會怎麽對付你？別看你爹在咱們那條巷子裏無人敢惹，在那位面前算個啥？為了你爹也為了你的前程，你趕聽娘的，趁早娶了崔指揮使家的千金！”

李廷笑了，崔家，崔家，若不是母親堅決反對他娶姚黃，早在姚黃及笄那年他就去姚家提親了，早提了親，哪裏還有姚黃進宮參選的事！

“我不忘，我也不會娶別人，您趁早死了這份心吧。”

扯開母親的手，李廷大步走出巷子，最後看眼姚黃離開的方向，李廷握雙拳，最終朝著相反的方向離去。

母親有句話說得對，他不能給姚黃添麻煩，連累被一個殘了雙本就晴不定的王爺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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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著惠王爺走在人來人往的南大街上，姚黃的好心卻不複存在了，滿腦都是李廷鶴立群凝的深模樣，姚黃自然不在乎李廷的，可在乎惠王爺有沒有看見那一幕，在乎惠王爺有沒有因此誤會與李廷的關系。

姚黃自認與李廷清清白白問心無愧，可皇家對王妃的品行要求太嚴格了，姚黃很怕惠王爺會查過去的事，而李廷從十二三歲就總往自家跑，總在跟哥哥表哥們出去玩的時候賴在旁邊，而跟李廷并不是天天吵架，也有過很多說說笑笑能玩到一的時候，在外人眼裏，與李廷或許算得上青梅竹馬？

煩惱歸煩惱，姚黃將椅推得很穩，及時避讓了每一個只看高差點撞到惠王爺的百姓。

快出去了，旁邊有個賣糖葫蘆的新攤子，城裏的小販比較講究，給每糖葫蘆都包了一層油紙隔塵。

姚黃笑著問底下的惠王爺：“二爺吃過糖葫蘆嗎？”

惠王爺搖搖頭。

姚黃：“那我去買兩串？”

趙璲：“一串便可，我不吃。”

姚黃畢竟站在椅後頭，察言觀不太方便，但還是推著惠王爺走過去，讓飛泉掏十文錢買了一串。

馬車就在外面等著，在路過的一些百姓看新鮮的眼神中，姚黃與青靄配合地將惠王爺的椅推進了馬車。

椅完全進去後，飛泉在旁邊關上了車門。

姚黃讓惠王爺幫忙拿著糖葫蘆，照舊先蹲下去固定椅，固定好了，姚黃坐到側位，一邊去接糖葫蘆一邊笑著打量惠王爺看起來沒什麽變化的俊臉：“逛了一個多時辰，王爺累不累？”

趙璲也終于能看到王妃的正臉了。

然而距離遇見李家母子已經過去了至半刻鐘，長長的一段路，足以讓王妃調整好緒面對他。

即便如此，趙璲還是看出了王妃笑容中的探究。

所以，那個李廷在這裏確實不一樣，而趙璲沒記錯的話，姚麟曾經隨口提過他的槍法不如李廷，王妃更是說過，每年都會看姚麟他們打好幾場馬球，兩家長輩又是上下屬的關系，趙璲完全可以推斷出王妃看的那些有姚麟參加的馬球賽，李廷也都在場，且比姚麟打得更好。

一個百戶家貌出衆的姑娘，一個千戶家英俊拔武藝過人的公子。

“不累。”趙璲看向裝了茶的矮櫥道，“有些。”

姚黃便讓他繼續拿著糖葫蘆，蹲下來給他倒水。

這時，王妃終于比惠王爺矮了形，趙璲看著王妃專心倒水的側臉，腦海裏接連浮現李廷陪逛集市、跑馬、放河燈、打雪仗、堆雪人等等任何一對兒青梅竹馬都有機會一起做的事。

郎才貌、門當戶對，如果不是宮裏突然選秀……

姚黃放好茶壺，慢慢站直了，彎著腰將茶碗遞給惠王爺。

趙璲左手攥著王妃給他的糖葫蘆竹簽，右手接過茶碗，慢慢飲盡。

喝過水，姚黃重新在側位坐好，拿回糖葫蘆取走外層的油紙，出裏面紅亮亮裹了一層薄薄糖冰的山楂果子，一共七顆。

姚黃將糖葫蘆頂部最大的那顆果子舉到惠王爺面前，笑著道：“王爺嘗嘗，甜的。”

趙璲看著面前的糖葫蘆，想的是李廷或許也給買過，以李廷的高，能給摘下最高的那一圈糖葫蘆。

“你自己吃吧。”趙璲偏開頭，他是真不想吃這些可能會掉渣弄髒袍的街頭小吃。

姚黃知道他好講究，反正已經讓過了，惠王爺不吃，自己吃，撕開粘一圈的油紙展開，放在糖葫蘆下面接著可能會掉落的碎糖冰。

趙璲掀開一角窗簾，但耳邊全是王妃吃糖葫蘆的聲響，餘瞥過去，恰好看見王妃張開紅紅的瓣咬上同樣紅紅的山楂果子。

姚黃察覺了惠王爺的窺視，掃眼惠王爺似乎滾了一下的結，姚黃懂了，一手舉著糖葫蘆一手托著油紙，用眼神示意惠王爺拿開他搭在膝蓋上的一條手臂，然後毫不客氣地坐了上去。

“來吧，嘗一口。”姚黃將即將要吃的第四顆山楂果舉到惠王爺的邊。

趙璲往後靠，還是拒絕。

姚黃閉上眼睛，笑道：“我不看王爺吃，這樣總行了吧？”

趙璲：“……”

閉著眼睛的王妃催他：“快點，我要王爺這輩子吃的第一顆糖葫蘆是我喂的。”

趙璲抿，就著王妃的手低頭。

山楂果子圓鼓鼓的，趙璲不想學王妃那樣先咬住一顆果子順著竹簽移到頂部再將整個果子吞到裏將腮邊頂出一團，猶豫片刻，他一邊看著王妃閉著的眼睛，一邊咬住山楂果子一側，試圖只咬下一塊兒。

姚黃聽到了果子外層糖冰破裂的聲音，睜開眼睛，就見惠王爺吃一般迅速將咬下的那一點收進口中，然後立即坐正了，垂著眼一不，仿佛裏沒有東西。

姚黃小聲道：“王爺這樣，顯得我好鄙。”

趙璲：“……”

下一瞬，王妃笑了，故意看著他，再張開咬住他剩下的大半顆山楂果子十分豪爽地完全收進口中，毫不以為鄙地吃了起來。

趙璲偏頭。

姚黃驚訝道：“王爺臉紅了！”

趙璲保持偏頭的姿勢，待咽下口中本來就不多的山楂果，才看眼王妃，提醒道：“你吃的那顆是我沒吃完的。”

姚黃眨眨眼睛：“是又如何？”

趙璲看著問：“難道你以前也吃過別人剩下的半顆？”

姚黃不聽了，瞪著他道：“我爹雖然只是個百戶，但也沒有窮到連一整串的糖葫蘆都舍不得給我買，王爺別太小瞧人了。”

趙璲：“……我不是這個意思。”

姚黃：“那你是哪個意思？”

惠王爺垂下眼簾，不說話了。

姚黃回想他剛剛的臉紅，還強調什麽半顆一顆的，明白了，笑道：“王爺是想問我有沒有跟別的男人分吃過一顆糖葫蘆吧？”

趙璲：“沒有，我知道你不會。”

方才是他失言了，不該對王妃有那樣的猜疑。

姚黃哼道：“我是沒吃過，連我娘吃一半的東西我都不會吃，不過如果是我喜歡的郎，我才不介意跟他同吃一顆山楂果。”

惠王爺低垂的睫了。

姚黃盯著那兩排睫道：“可惜啊，我的郎嫌棄我，連我親他一口都要介意，更別提吃我的口水了。”

惠王爺突然擡眸。

姚黃莫名紅了臉，晃了晃只剩三顆果子的糖葫蘆：“我是說沾在果子上的一點點口水。”才不是跟惠王爺討親。

趙璲：“我沒介意。”

姚黃不信，低頭咬了半顆，將剩下的一半舉到惠王爺面前。

惠王爺做了一個讓姚黃意外的舉。

他一手握住著竹簽的手，一手按住半顆山楂果的兩側，將山楂果取下竹簽後再放了口中。

姚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