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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51章 河西戰略

  水閘不遠有一草棚，僕人將攜帶的吃食、酒水放在棚，簡單打掃一下，又放了兩個墊。

  程咬金隨著蕭瑀進草棚亭，雙目驟然由熾烈的外面來到線暗之，一時間難以適應，不過此棚前後通，微風穿堂，將熾熱遮擋，很是清涼宜人。

  又見僕人打開一個封的米桶，掀開里包裹嚴實的棉被取出一些冰塊放兩個緻的玻璃杯中，注橙黃亮的上品黃酒，程咬金忍不住嘆：「以往總聽人說食不厭、膾不厭細，也曾自視甚高、沾沾自喜，今日見兄長之奢靡，才知曉吾等之窮困矣。」

  河西缺乏釀造黃酒之材料，所以這黃酒顯然自江南帶來。可黃酒極易變質，江南距離河西數千里之遙，一路上妥善保存不能打破罈子、又要保持酒質不變，不知花費多功夫、多錢帛。;

  如今天下各大邑皆有冰塊販賣，可製冰之法卻始終被房俊捂在手裡，任誰也別想得到，所以這些冰塊很有可能也是從長安帶來……

  單只這一杯冰鎮黃酒，造價不下於十數貫。

  固然自詡貞觀功臣，榮華富貴生活奢侈，但是與這些真正頂級的門閥相比，依舊是小巫見大巫，世家門閥祖祖輩輩、世世代代培養出來的那種奢靡氣質，的確不是有幾個錢就能學的會的。

  蕭瑀隨意擺擺手：「人上了年紀，各都折損破敗，日常生活自然要謹慎細一些，錢帛外之，能讓自己好好保養的時候還活得舒服一些，豈不為之？賢弟你早年征戰四方，創嚴重，年輕之時健壯未有所覺，但是過幾年各種患都會發出來，是時候好好保養一下。咱們這些人朝堂之上起落沉浮不過是過眼雲煙而已，錢帛無盡、人無數、子孫昌盛，總是要多活幾年，好好才是。來來來，飲一杯，去去暑氣。」  請到𝕤𝕥𝕠𝟝𝟝.𝕔𝕠𝕞查看完整章節;

  兩人杯，杯中冰塊撞發出清脆悅耳之聲，仰頭將杯中黃酒一飲而盡，冰涼的黃酒甘醇，一酷熱之氣頓時消散。

  「舒坦！」

  程咬金打個嗝，長長吐出一口氣。

  僕人擺上幾樣緻的糕點、餞、風乾的野味，便退出棚外。

  河水滔滔、夏日炎炎，遠胥吏把持著水閘控制水流大小，清涼的河水流一無際的棉田，棉苗的吸收水分，努力生長，葉片在烈日下微微搖晃，生機。

  兩人推杯換盞，很是愜意。

  喝了一壇黃酒，吃了一些糕點、乾，程咬金抹抹，這才問道：「剛才兄長曾言，此番前來河西開墾荒地、種植棉花乃是房二那廝所迫，確有此事？」

  僕人遞來一面鏡子，蕭瑀照著鏡子用手帕仔仔細細拭鬍鬚，確認乾淨之後才喝了一口茶水，嘆氣道：「當初我不顧家族反對，不惜損毀名聲，一意孤行將蕭家嫡支之嫁房家為妾，就是看好房俊前程似錦、青雲直上，有朝一日能夠幫襯蕭家。可孰料我這眼是沒差，房俊屢建功勳、大權在握，如今更是三公之一、堪稱朝中第一人……可何曾有過幫襯？不僅不幫襯，反而將『大義滅親』那一套全都用在蕭家，實在是過分。」;

  程咬金點點頭，表示同。

  對於房俊與蕭家之間那些事兒，朝野上下早就傳遍，算不得什麼。按照常理來說，房俊與蕭家乃是姻親，這是無比堅實的關係，足以使得他將蕭家作為其在江南之助力，幫襯蕭家的同時，也通過蕭家將整個江南攥在手中。

  這也是蕭瑀當年的打算。

  可房俊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不僅對蕭家從未半分優待，更事事將蕭家擺在前頭，連敲帶打、連坑帶騙，蕭家不知吃了多虧……

  這是哪門子姻親？

  說是仇人亦不為過。

  「那此番蕭家前來河西，所為何故？」

  蕭瑀搖著頭，讓僕人給程咬金奉茶：「華亭鎮鹽場的契約即將到期，誰想繼續租賃，需要公正拍賣、價高者得，另外海貿之執照也將在年底之時重新審核，大唐所有海商之執照全部由華亭鎮市舶司審核……那廝著這兩條命脈，咱們還不是任憑置？」;

  「所以房二讓你們前來河西墾地、種棉花？」

  「正是如此。」

  蕭瑀接二連三的嘆氣，似乎很是憋屈：「命脈被人在手裡，幹什麼咱也只能認了，可偏偏那廝派人給老夫說，咱們是姻親，理該對他多多支持，所以蕭家應該第一批前來河西，做好榜樣。」

  程咬金點點頭，蕭家的確是第一批前來墾地、租地的世家門閥，忍不住笑起來：「房二這廝的確過分，有好的時候拿去邀買人心，沒好的時候則讓自己人往前沖……這是拿軍中那一套來對付你們這些世家門閥啊。」

  不過他依舊狐疑：「房二為何非得在河西種棉花？」

  蕭瑀無奈道：「那廝最是善於用經濟之手段來置戰略問題，譬如從塞北無限制的收購羊，僅此一項便將那些跟隨突厥征戰百年的胡族收買，如今的塞北草原上牧羊、日日剪，送去『東大唐商號』的貨棧便有人高價收購，只要羊養的多、剪的多，銅錢布帛流水似的賺，大家有錢賺、有茶喝，誰還跟突厥人去滿天下的打生打死？就算那些胡人頭領想依舊追隨突厥人，族人也不干啊！」;

  對此，程咬金頗為贊同：「古往今來，面對外族之時總是封鎖邊境、止貿易那一套，卻從未真正限制外族之崛起，草原上惡劣的氣候環境造就了胡人堅韌不拔的格，越是貧寒困苦，就越是志向堅定、上下一心，想要的東西如果漢人不給，他們就來搶。然而房二那小子卻用羊將胡人固定在草場上，胡人也是人，能有滋有味的活著，誰願意去拼命？每每南下『打草谷』，外人只看到搶了多財富、擄了多人口，卻不知每一次攻打漢人城池，城牆下都鋪滿了胡人。」

  每每胡漢戰，漢人皆嘆胡人剽悍勇猛、悍不畏死，但胡人當真不怕死嗎？

  自是不然。

  除去文化原因之外，最重要便是雙方生活環境之差異，相比於漢人之地溫暖潤，胡地更多荒涼貧瘠，如果冬天遇上一場大雪凍死了太多牲畜，胡人便無以為生，只能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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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左右都是死，何如策馬南下、飲馬黃河，用命去漢人城池掠奪一番？

  蕭瑀道：「所以胡人之所以南下，並非皆覬覦神州富饒之地，更多還是生活所迫，與其耗費錢糧、折損人力與之對抗，何如採取懷之策，以王道予以教化，化干戈為玉帛？」

  程咬金嗤之以鼻：「此等觀點古已有之，然則兄長可曾發覺，但凡贊同這一觀點者，皆無用之腐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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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瑀面難看：「盧國公此言差矣！」

  惱之下，「賢弟」都不了，直接稱呼爵位。

  程咬金搖搖頭：「說是『腐儒』卻是欠妥，但這一觀點之贊同者絕大多數未曾上過戰場卻是事實……兄長無需反駁，這些時日有不書院學子前來河西遊歷，我與他們閒談之時便聽到這麼一個說法，而且人家並非信口雌黃，而是翻閱了諸多史書而得出的結論。」;

  頓了一頓，他揶揄道：「且不說此等觀點對或不對，我只問兄長一句，為何太宗皇帝在時，從不曾聽聞兄長秉持此等意見？」

  蕭瑀一張老臉漲紅：「……」

  瞪著程咬金，還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太宗皇帝何許人也？

  他對胡人的態度從來都是「夷狄，禽也，畏威而不懷德」，你若能來長安陪我喝酒、給我跳舞，那你是好朋友，我不吝賞賜，給你一個公主當老婆都可以；你若犯我邊境、擄我城池、殺我百姓，我就盡起大軍追亡逐北，誓要將你碾為齏！

  跟這種人說「不要打仗要和平」、「以舉國之力、結夷狄之歡心」？

  程咬金也覺得自己這話說到頭了，很是尷尬，便哈哈一笑：「所以房二之深意，是重複『剪羊』那一套，以棉花為利益，將整個河西與中原捆綁在一起？」;

  仔細想了想，覺得這個策略不錯。

  河西的棉花輸關中、河北、山東、乃至於江南，在織機運轉、織工勞作之下織一匹匹棉布，使之暢行全國、遠銷海外，為與綢、瓷、玻璃、紙張一樣的奢侈品傾銷至天下各國，賺取海量的財富，以巨大利益作為紐帶，河西將會真正與大唐捆綁在一起。

  蕭瑀道：「正是如此，為了帝國一統、長治久安，吾等世家門閥不遠千里、竭盡全力，鞠躬盡瘁。」

  程咬金著下，對這一套說辭不以為然。

  世家門閥眼中只有利益，哪有什麼國家大義？

  所以，種棉花肯定是非常賺錢的，而且這有可能是一樁長久的生意，世世代代皆可從中益。

  一時間，程咬金又覺得自己似乎也不那麼急著回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