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天生的帝王。
他不會因誰讓步,也不會為誰生。
他能舍棄一切該舍棄的,掃除一切攔路石。
他頭腦清醒,腹黑狠辣。
他是與他父親最像的人,難怪建始帝當初定要他繼承大統。只有如此薄寡恩的人,大概才能永葆江山穩固。
見垂眉不言,他便去挑起的臉來,“為何不說話?”
姜姒道,“我不知該說什麼。”
許鶴儀便問,“你不高興嗎?”
有什麼好高興的,若是高興那才是見鬼了。但不去惹怒許鶴儀,與許鶴儀相多年,深知他的好惡,因而乖順回道,“阿姒為大公子高興。”
他并不饒,“那你笑給我看。”
姜姒心頭驀地一酸,的夫君前去征戰,的胞弟生死未卜,的國家就要覆滅,如何笑得出來。忍住心頭的酸楚,卻生生地把自己出了眼淚。
那人便笑,“阿姒,你哭起來是最好看的。”
王青蓋車轆轤跑著,那四匹駿馬好聽的蹄聲淹沒在鐵甲騎兵里,的籠子隨著車晃,無語凝噎。
這輩子何其不幸,先是落到許之洐手里,如今又落到許鶴儀手里,何其悲哉。
那人卻道,“阿洐也喜歡看你哭罷?他是個有病的人,從小便是。”
姜姒飲泣吞聲,“大公子,求你......”
求他什麼,求他放過姜恒嗎?求他放過伯嬴嗎?求他放過嗎?他一樣都不會應。
因為許鶴儀沒有任何肋。
可以用扼制許之洐,卻無法用任何事牽制許鶴儀。
在許鶴儀面前毫無還手之力,只能任他宰割。
許鶴儀抹去的眼淚,溫聲問道,“阿姒,你可恨我?”
姜姒的指尖掐了掌心,卻乖順可憐回道,“阿姒怎會恨大公子......”
他含笑點頭,“這就對了。”
一路再沒什麼話,他不久便下了王青蓋車,沖趕車的人吩咐著,“進宮后停到章臺宮外,以黑布遮嚴了抬進殿去。”
姜姒憮然,章臺宮是姜恒寢宮,許鶴儀此舉便是要取姜恒而代之了。
那的胞弟姜恒呢?他還活著嗎?若活著,他該何去何從呢?
姜姒不知道。
又走了許久,聽得宮門大開,許鶴儀的鐵甲騎兵便堂而皇之地進了未央宮的金城湯池。
縱覽史書,沒有哪一次兵變如此輕而易舉。這便是他在天子邊多年的便利之,簡直不費一兵一卒,便把蒸蒸日上的慶朝收囊中。
進了宮馬車又往前駛了許久,那馬蹄在青石板路上踩出清脆的聲響,聽得見天子龍輦上的五彩金鑾迎風發出凄涼的音律。
待王青蓋車停下,有人推開車門,一塊黑布將籠子遮得嚴嚴實實不風。姜姒什麼都看不見了,只覺有兩人抬起籠子便下了馬車,很快又沿著高高的石階往上走去。
姜姒晃得厲害,抓牢鐵籠努力穩著自己。好不容易等那兩人登上了石階,有人“吱呀”一聲推開殿門,那籠子便咣當一下被放到了漢白玉磚上。
黑布還不曾掀下,姜姒看不見周遭。在這小籠中蜷了一路,也顛簸了一路,渾上下都酸疼得。
四肢麻了又緩過來,將將緩過來很快便又麻了。
但殿門闔上,良久都沒有人進殿。
暗忖著,許鶴儀如今并未詔告天下改元換代,必是要穩住四大諸侯國及那九十郡國的軍隊,用京畿三大營的二十萬大軍先平定張掖之。那麼姜恒仍舊是天子之尊,想必是要回章臺宮的。
忍著上的酸麻不適耐心等著,一直沒有等到姜恒進殿。
此時已是晌午,而許鶴儀至夜才來。
那人不不慢地掀開了黑布,殿已掌了燈,姜姒在暗中已久,見了慌忙閉上眸子。
那人淡淡笑道,“阿姒,久等了。”
緩緩睜開眼睛,見有宮人已經上前開了籠上的鎖,很快又躬退下。
許鶴儀居高臨下地看著,好一會兒才恩賜一般命道,“出來罷。”
姜姒從籠中爬出,想站起來卻沒能站起,反倒因為雙發麻歪到在地。恨自己不爭氣,在許鶴儀面前一次次失了面。
那人蹲下來俯視著,“既然出來了,你可知自己應做什麼?”
姜姒心中惴惴,垂眸道,“不知。”
許鶴儀笑道,“沐浴,侍奉。”
姜姒心中一凜,“大公子不日便要登基,天下子應有盡有,何必要阿姒這樣的人。”
他笑問,“你是怎樣的人?”
長睫翕,面蒼白,“阿姒嫁過人,也過軍。”
不敢再提自己有孕的事,一來并沒有,二來若真的有,許鶴儀也必會命飲下落子湯。
“你是怎樣的,我都不會嫌棄。”
那人頓了好一會兒又道,“你在我眼里,還是那個摘梨花的小姑娘。”
姜姒悵然,“大公子答應過伯嬴。”
許鶴儀奇道,“我應過他什麼?”
“你說我不會有事,請他安心打仗!”
許鶴儀卻笑起來,“我自會好好疼你,你能有什麼事?”
是了,他并沒有答應過伯嬴什麼。他說什麼“公主留在長安,我自然會替你照看好”,說什麼“公主不會有事,你大可放心”,甚至那“鎖鑰給你,無人能開籠子”都是假的。
他就像自己上這張皮一樣,沒有一是真。
姜姒心中郁抑,只得以旁的事來移開他的注意,“大公子,我了。”
想起已是一日都不曾吃過東西,連水都沒有飲過,他倒也暫且放過了,命人去備了膳食。
姜姒磨磨蹭蹭地吃,那人便坐在一旁慢條斯理地看。
不久門外有人稟道,“先生,醫來了。”
許鶴儀笑道,“傳。”
姜姒心中一凜,手中的銀著便頓了下來。很快殿門推開,醫進殿施了禮,恭敬道,“賀先生。”
許鶴儀微微點頭。
醫便行至案前跪坐下來,“微臣為公主把脈。”
姜姒不肯,放下銀著將雙手攏在袖中,秀眉蹙著,“我無疾。”
許鶴儀眼鋒掃來,“阿姒,聽話。”
姜姒暗咬著,“大公子,我無疾。”
他沉下聲,“手來。”
那婚前就放話不會把她當妻子看待的夫君,八成犯傻了,不然纔剛摔了交杯酒要她滾出去,怎麼一見她的手腕就變了,還是他真如傳言「生意做到哪,小手摸到哪」那般有戀手癖?要不爲何一眨眼就對她又是愛憐呵護又是纏綿求歡的……寵她之餘,還連所有她在乎的人也都一併照顧了,他說唯有這樣,她纔不會分心去擔心別人,能好好被他獨佔,他說不許她哭,除非是他的愛能寵她到令她流出幸福的眼淚,他說了好多好多,讓她甜上了心頭,也被他填滿心頭,然而也因爲他說了好多,讓她忘了問他爲何對她這麼好,纔會由上門「認親」的公主那兒得知,其實他寵的人不是她,他愛的是前世妻子,而自己手腕上的胎記讓他誤認了……而同時擁有胎記和記憶的公主,似乎纔是他尋尋覓覓的人,她想,他曾給了她那麼多幸福,這次,爲了讓他也得到幸福,即使已懷了孕,即使再痛苦,她都要將他還給他真正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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