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姎醒著的時候，看著蜷在一邊的吠吠，就會對它吹口哨。因還未學會，吠吠也不聽指揮，反倒是煩躁地四竄。

侍婢與馬夫就不得不四下去追吠吠，不管是烈日當頭，還是午夜夢回。長信殿吩咐了，侍奉好表小姐，護周全，哄開心，才能贖他們的罪。若是惹得表小姐不高興，他們必得一輩子為奴為婢，當牛做馬。

他倆戰戰兢兢地伺候著，可阿姎并不喜歡他倆，因而要哄開心就難如登天，何時能贖完罪神仙也不知道。

侍婢心里有氣，趁無人注意時，便總與馬夫吵。

“無腦莽夫，你最好抓住吠吠。”

“狼心惡婢，你最好哄表小姐開心。”

“你為何不哄？”

“你看我像是會哄人的樣子嗎？”

“你不會哄，那你為何總挑事？”

“我何時挑事了？是你做得不夠好！”

“莽夫，管好你自己，你做得又能好到哪里去！”

“別忘了，夜我還要去向殿下回稟，你這般張牙舞爪，小心告你一狀！”

“小人！我從前竟不知道，一向沒什麼話的伯嬴將軍竟然如此伶牙俐齒，與人斗都不在話下。”

“閉上你的！”馬夫倫起拳頭來嚇唬。

“你打呀！你打呀！”侍婢叉著腰起脯往上湊去。

他們吵也吵得不痛快，怕被阿姎聽見，又怕被長信殿的人聽見，吵起來的時候也總是鬼鬼祟祟的。

他倆有時候能手打起來，馬夫雖然行伍出又以冷面羅剎聞名，但侍婢也不是吃素的，仗著自己有理，打起馬夫來毫不手。馬夫因心里有愧，也并不敢真正還手。

第二日，馬夫早早地便背著阿姎去了山桃花下，裴君也早早地來了。

阿姎欣喜地他，“裴哥哥，我怕你不來。”

“我應了你，就一定會來。”裴君在秋千上坐下，遞給一個木削的口哨，“阿姎，昨日回家，特地削了一個哨子，一吹便能響，你試試。”

阿姎吹起木哨來，果然能吹得響。裴君便教如何使用哨子馴狗，吠吠原本皮得很，在裴君的訓練之下，竟能聽從主人命令，甚至還學會了捕殺之。

“裴哥哥，你怎麼會馴狗的？”阿姎奇道。

裴君笑道，“我家中便有一只獵犬，每年我都與父親圍場狩獵，待到行獵之時，飲一壺烈酒，著錦帽貂裘，牽犬放鷹挽弓狼，實在快哉。”

阿姎眸中星子閃閃，那樣的生活，必定快意。只是想到自己每日困在這四方方的一片天地里，不免又黯然神傷起來，“裴哥哥，我不想待在宮里。”

裴君便認真道，“阿姎，你該去草原圍場看看，那里天地遼闊，我想你也會更歡喜一些。”

阿姎便發起呆來，半晌低著頭道，“可是殿下不會讓我出宮......而且我總是昏倒，必會給你添麻煩。”

他的目清醇甘和，言辭也懇切，“待你傷好了，我帶你和吠吠同去。若是不愿，也可帶吠吠到我家與獵犬玩。”

阿姎點點頭，乏極了便靠在他肩上睡著了。

他下次再來的時候，恰逢山桃花落。

阿姎看著他出神，便說，“裴哥哥，我想要一朵桃花簪在髻上。”

裴君溫和一笑，他一月白袍子站在樹下，那滿樹如紅云般的山桃花將他襯的仙姿佚貌，實在好。

他折下一枝山桃花，回頭問，“這朵可好？”

發覺阿姎眸中含淚，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被淚打眼眶，前塵往事已經不記得了，就連裴君也不過是第三次見面。可看見裴君去折山桃花的時候，竟也含了淚。

裴君折下花枝走來，蹲在前問道，“阿姎，你怎麼了？”

阿姎笑道，“裴哥哥，你是我在燕國的第一個朋友。”

裴君笑著握住的手，“你愿意拿我當朋友。”

阿姎笑著點點頭，“我沒有朋友。”

裴君便認真道，“那我便是你的朋友，我拿真心待你。”

阿姎眸中水澹澹，“裴哥哥，你能常來宮里陪我嗎？”

他的眸子在日下顯得格外明凈，阿姎從他的眸子里看到一說不清的愫，似是憐惜，似是心疼。

他原本想說，“你若要我來，我便一定來。”

但能不能進宮，原不是他自己能定的。因而裴君沉思片刻，終是說道，“若殿下不反對，我便每日都能來。”

阿姎不知道長信殿里的人會不會反對。

不喜歡去長信殿，因為不喜歡長信殿里的人。天然地懼怕那個人，但自從子好一些能下地走了，長信殿的人便要每日去陪他進膳。

因而每日時辰一到，侍婢便上前提醒，“表小姐該去長信殿進膳了。”

阿姎總是磨磨蹭蹭的，要不然就說，“我還不呢。”

要不然就靠在榻上，佯裝頭疼，“我的頭好疼......”

這時候往往馬夫便疾疾道，“奴去請醫。”

阿姎只得妥協，“好吧，我已經不疼了。”

那馬夫便上前來背，阿姎每次去長信殿，必要拖著吠吠一起。因而進膳的時候，每每長信殿的人坐在一側食案，與吠吠坐在另一側食案。

因是從長安帶來的廚子，于是飲食大多是按照長安的口味來，像現宰殺的牛蒸烤了，有時也會吃脯臘、魚鲊，青菜大多是冬葵、青筍、蔊菜、荶菜等。主食主要是粟米，每頓飯佐羹湯。

過了數月，太又進獻了當地最好的廚子進宮，因而王宮上下的飲食開始逐漸偏向燕國本地的風味。燕國封地在乾朝各封國中疆域算是遼闊，自南向北包括了上谷郡、漁郡、北平郡、遼西郡及遼東郡，呈扇狀環海，地貌多樣，飲食種類也尤為富。除了草原上常見的黃牛、羊、狼、麋鹿，甚至還有海中的文蛤、麗蚌、扁玉螺和筍螺可以食用。

這燕國都城薊州由五大郡城奉養，因而在飲食上要比長安更富。

阿姎不曾吃過蚌螺，這蚌螺味道鮮，食用時分別由侍婢在旁跪坐剝殼侍奉，因而不需費什麼力氣。

“可還吃得習慣？”長信殿的人在對面問起。

“唔。”阿姎點點頭，在他跟前向來話不多，若他不是定要說什麼話，便跟啞沒什麼區別。

不過吠吠不喜歡吃海味，它只喜歡吃。

有一次，他也長安來的廚子做起隴西的辣羊與燒，燕國沒有葡萄酒，他便人去隴西買了來，那買酒的人快馬加鞭前后走了兩個月。

阿姎吃起辣羊的時候，覺得味道有些悉，但又不知道為何悉。這時候吠吠也會湊過它的腦袋來，出舌頭乞求阿姎施舍它幾塊。

“我們在隴西的時候，很喜歡吃。”他坐在對面淡淡說道。

阿姎不知道他說的“”是誰，也并不關心。只想快一些吃完，便能快一些離開長信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