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拔營了,許之洐率領三軍要再回長安。
數日前方才將西北的白蛇教清剿出去,眼下回長安卻又要面臨重重關卡。許鶴儀下了詔令,要死守隴西,不許許之洐的兵馬通過。
便有人勸許之洐趁新帝即位日短,基不穩,直接反了。大將軍、征西將軍、虎賁將軍原來皆是趙世奕手下,如今趙世奕以一己之力攻打下了張掖郡三大城鎮,憑實力立足了威,也不裝了,直接攤牌了,當夜率三大將軍前往中軍大帳許之洐造反。
因甘州自春末開始便屢被白蛇教侵擾,先帝雖接連派軍剿殺肅敵,但白蛇教神出鬼沒,尤擅游擊突襲,幾位將軍都力戰不敵,連連敗退。
自八月許之洐并三大將軍境甘州之后,西北局面才有所改善。白蛇教陸陸續續從隴西被驅退至關以外,失地接連收復,故此許之洐在整個西北也立足了威。
乾朝建始十一年七月的易儲之爭及前辯論,甘州之幾大郡城均有所耳聞。尤其“天生異象,星命轉移”一說,早便以民間歌謠的方式深乾朝的大街小巷。從前燕王邪佞暴戾的傳聞不攻自破,因而甘州一境中,張掖郡、武威郡、金城郡、隴西郡,連同離長安最近的安定郡,一經游說便紛紛投了燕王。
甘州數郡,城門大開,三軍暢行無阻,一路直驅長安城下。
但長安城城門十二座,固若金湯。許鶴儀自得知甘州造反的消息,便是日夜加固城墻,構筑防工事。此外,更是調集了全國的兵力駐扎長安城郊三十里阻擊許之洐。
棘手的是,甘州反了,燕國作為許之洐的封國,也反了。代國原本作為阻隔燕國將來進犯長安的天然屏障,因為代王許平雁在隴西被許之洐挾持了,反倒不得不連同燕國軍隊一起參戰。長安反倒腹背敵,遭東北、西北兩面夾擊。
對于謀反一事,許之洐是反對的。他的母親如今是長樂宮太后,一旦起事了,他母親的安危就直接掌控在許鶴儀手中。
他只想名正言順地做這大乾朝的天子。
然而,趙世奕連同三大將軍將他在安定郡。計劃攻下長安城后,直接為許之洐冕服加,繼天立極。
但攻打長安一戰,十分艱難。
雙方兵力不相上下,長安十二座城門似銅墻鐵壁一般牢不可破,雙方戰事膠著,已經連續打了三天三夜了,僵持不下。
燕王三軍征戰日久,已是糧草不足,人疲馬乏。
這日夜里在安定郡,白芙端著一方托盤推開了姜姒的門,那托盤上盛著的是胭脂水、赤金步搖與正紅的華麗錦袍。
笑著看著姜姒,聲婉,“妹妹的傷養得差不多了。”
姜姒不愿看白芙,因而闔上眸子沒有說話。
白芙放下托盤,跪坐在姜姒面前,手著的臉,臉頰上的傷已經看不太出來了。
白芙輕嘆了一聲,“這張臉呀,實在是。”
的指尖在姜姒臉頰脖頸上挲,繼而又向下去,挲的雙鋒與玉杵。
姜姒子一僵,“姑娘要干什麼?”
白芙便幽幽嘆道,“殿下也是這樣你的嗎?”
姜姒往一旁躲避著,白芙倒也不沒有再為難,只是徐徐說道,“姐姐帶了胭脂水來,都是殿下送你的,你看看。”
白芙素白潤的指尖一點一點地過托盤上的件兒,繼而補充道,“他送你的,都是最好的。”
姜姒淡淡道,“奴不需要這些。”
白芙又是一聲嘆,“當初在隴西,我看不得殿下待你的好,同你說了許多狠話。如今想來,十分后悔。姐妹一場,不是你虧欠我,便是我虧欠你。往后日子還長,張掖的事,你也不要再與我計較了。”
見姜姒不說話,只是靜靜跪坐在一側,白芙自顧自說道,“你我之間,到底是生分了。”
說著話,便朝窗外看去。這時已是十一月,北風其喈,雨雪其霏(出自《詩經·邶風·北風》),整個安定郡覆上了白茫茫的一片雪,看不出這些屋宇原本的。
靜默許久,又道,“殿下如今被在安定郡,長安城的戰況僵持不下,我們人疲馬乏,只怕撐不了多久了。”
“將軍們與軍師商議,讓我來勸你出面。”
姜姒遮住眼底的黯然,“十萬大軍都做不了的,奴能做什麼。”
白芙道,“殿下多年籌謀,這一戰只能勝不能敗。因此軍師提議以你為餌,西安/門外殺新帝。”
的聲音低回輕,便是說出這樣的話來,亦仿佛只是在閑話家常。
姜姒靜默半晌,才問,“是主人的意思嗎?”
白芙頓了一下,隨即悠然笑道,“自然。不是殿下的吩咐,誰敢下這樣的命令。”
繼續勸說道,“你與新帝是多年的分,對新帝來說你總是不一樣的,你去引他出城,其余的給幾位將軍便是。”
姜姒想起與許之洐纏夾不清的這段日子,恍恍惚惚竟也似大夢一場。如今他竟要將自己當作餌,許鶴儀出城。
他總是高估自己在許鶴儀心中的分量,想著許鶴儀會為拱手讓出他想要的東西。許鶴儀若信,就不會任被皇后的人打個半死,唉,他又怎會寄希于許鶴儀會因便大開城門呢?
姜姒心如刀割,此時凄然一笑,寧愿從不曾與許之洐有過半點分。
白芙不由問道,“你笑什麼?”
姜姒笑道,“就要見到陛下了,奴心里歡喜。”
白芙開始給潔面梳妝,一邊絮絮道,“給妹妹梳妝打扮好,我們連夜就乘馬車出發了。攻下長安,你也算是立下大功,將功折罪,指不定殿下就廢了你的奴籍呢。”
姜姒悲不自勝,輕笑一聲,“奴何罪之有?”
是呀,又有什麼罪?
什麼罪都沒有,又說什麼“將功折罪”?
閉上眸子,不再說話,任由白芙擺布。當初在隴西郡城,許之洐送胭脂匣子的時候,又豈會想到有朝一日竟用在這種地方。
髻擁春云松金釵,淡濃秋山鏡臺。重雪停未停?許郎來未來?(改寫自元代徐再思《憑欄人·春/》)
兩行清淚緩緩下臉頰,沖走了將將敷好的水胭脂。
白芙給了淚,勸道,“妹妹不能哭,為殿下做的事,怎麼能哭呢?”
是啊,自淪為了奴籍,的一切都聽憑主人置,為主人去做的事,又則能哭呢?這樣想著,倒也沒什麼好哭的。
能見到許鶴儀,這終究是件好事。要問問許鶴儀,送給自己的那封信上寫著什麼?可還生自己的氣嗎?
末了,白芙拉到銅鏡跟前,仔細端量片刻,“妹妹,你看,你在這銅鏡里,可能看到我們二人有什麼相似之?”
姜姒睜開眸子,鏡中的自己畫著最明艷的妝容。從前是不施黛,不藏心機。如今畫著這般明艷的妝容,竟與旁的子有幾分相似之。
姜姒心里冷笑,口便道,“奴不似姑娘那般無心無肝,奴與姑娘毫無相似之。”
白芙怔了一下,一時語噎,便也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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