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已在重華殿殿的榻上，那是許鶴儀的床榻。

傷的手已經過仔細包扎，殿沒有人。下了榻便向外走去，撥開竹簾，見許鶴儀正在案前批閱奏章。

如今已是七月了，他還披著一件袍子，想來是子不好，畏冷的緣故。姜姒輕輕緩緩走到他旁，跪坐地上，輕輕道，“殿下。”

從前，姜姒總他“大公子”，便是主東宮，許鶴儀也許私下里這樣稱呼。乾朝等級森嚴，但許鶴儀從不希拘束了。在姜姒跟前，他也從不曾稱孤道寡。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竟如此拘禮，疏離地他“殿下”了。

許鶴儀忙將扶起，“阿姒，你醒了。”

姜姒垂著頭，“阿姒怎會睡在重華殿。”

許鶴儀溫聲道，“沈寶林傷了你，我已罰了。”

姜姒便垂下淚來，“阿姒無用，又給殿下添麻煩。”

許鶴儀心中一滯，拭去的淚，低聲道，“你可怨過我，怨我護不好你？”

姜姒淚地著他，淺淺笑著，“殿下待阿姒好，阿姒又怎會怨殿下。”

許鶴儀拉過傷的手，閉上眸子嘆息一聲，“阿姒，我常憂心你。”

“阿姒唯一記得的便是母親臨死前，叮囑我要好好活下去。可是活下去是為了什麼？我原本確信自己是為殿下而活。”眸中淚花閃閃，“可是，活著好難。”

活著好難，如今心俱疲。“我怕自己熬不下去了。”

他的指腹覆上的面頰，眉頭蹙起，“阿姒，我陪你熬下去。”

聽了這樣的話，姜姒的兩行清淚便順著臉頰了下去,“有殿下這句話，阿姒知足了。”

過去的十一年里，日日都看著的大公子，悉他臉上的每一。注意到他的眉梢眼角又蹙起來，便去為他仔細平，含著淚笑道，“殿下不要再蹙眉了，這里都被你蹙出皺紋了。”

他微涼的手心裹住了的手指，“阿姒，你可愿做我的良媛？”

如今乾朝東宮典制，位份由低到高，自奉儀、昭訓、承徽、良媛、寶林、良娣、側妃，最高便是太子妃。良媛是東宮的妃嬪位份，僅在寶林之下。寶林之上，又是良娣，先前顧念念嫁東宮，便是先做了許鶴儀的良娣。

分明笑著，眼中的淚卻掉珠子一般滾落下來。“阿姒唯有三愿：一愿殿下千歲，二愿妾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阿姒啊，”他拋開多年修得的沉穩持重，將圈進懷里，再開口時已是輕嘆，“總怕不能護你，又怕過于護你。早知怎樣都是錯，又何必你這麼多磋磨。”

終日郁郁累累的心結總算打開來，一雙素手不知不覺地抓他的袍子，“阿姒等大公子，已是十一年。”

*

沈襄濃被了足，暫時不準出流殿，又罰了半年的俸祿，夠安心思過了。沈襄濃也是慘，平白做了別人的刀子，如今鬧了這麼一出，只怕侍寢也是遙遙無期。

但白芙素來是冷靜的，待知道姜姒要嫁給許鶴儀，簡直如當頭棒喝。那時白芙原本正抱著歡喜玩，趁管樂出去了，連連問，“你瘋了嗎？”

姜姒開始跪坐在銅鏡前梳妝，的笑意宛如一汪春水，“姐姐，我沒瘋。”

白芙急了起來，“你若沒瘋，為何要答應做太子的良媛？”

“我不愿總跪在別人腳下，被人欺辱。”的指尖輕緩地著自己越發消瘦的臉，長長舒了一口氣。

“姜姒！”白芙忍不住低聲喝道，“你明明知道，殿下他不會應允的！”

歡喜瑟了一下，嗚嗚了起來，開始在白芙懷中掙扎。

“姐姐，我已與他毫不相干，他應允與否，與我有什麼關系？”抱著歡喜，這時候目堅定，什麼都不放在心上了，“隨他去吧。”

我便要聽從自己的心，嫁給我的大公子。哪怕只有一天，只有一個時辰，只有一炷香時間，我便也知足了，便不枉來這人間一趟。

這是十一年的夢想。

也是十一年的執念。

若不然，活下去還有什麼盼頭？

做許之洐的奴隸，任他凌辱折辱嗎？

像侍婢一樣被顧念念和沈襄濃踩在腳下，唯唯諾諾嗎？

不，做了太子良媛，了皇室玉牒，便是天家的人，是這東宮正經的主子。

白芙不知是否該繼續勸阻，因為這一刻的眼里煥發著別樣的彩。白芙一時便呆立在那里，再開口時聲音已然低了下來，仍舊勸道，“可你是燕王殿下的人，他不會允許你做太子良媛。”

“我不是他的人！”姜姒突然厲聲喊道，渾抖著，朱翕不止，片刻已滾下淚來。歡喜在懷中躁不安，嗚嗚著。怕是嚇著它了，姜姒忙去安懷里的小東西,呢喃道，“歡喜......我何時才能如你的名字，歡喜一場......”

白芙心里自是百轉千回，一時間千百個念頭齊齊向滾來，使忍不住口而出，“你真當他會放了你嗎？”

姜姒心緒如麻，抱著歡喜，垂頭不語。是許之洐親手給解開了鎖鏈，親口說“從今日起，你不再是我的奴”的呀！

難道他又一次誆騙、奚弄嗎？

白芙又道，“太子若能庇護你，自然是好的。但你忤逆了燕王殿下，會死的。”

姜姒全發抖，盯著白芙，淚珠在眸子里打著轉兒，卻遲遲不肯垂下，“憑什麼？”

白芙不忍再打破的希，終是別開臉，靜默良久，“若你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嫁，我便替你瞞著。”

“只是你知道，東宮還有殿下的人，我瞞不了多久。”

末了又補充，“殿下就要回長安了。”

姜姒抬起眸子看，的神復雜，那時已轉過頭去看向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是許之洐安排在自己邊的人，可也總是護著自己。如今竟也愿意替自己瞞著，將來不知還要去許之洐什麼樣的責罰。

“姐姐。”姜姒拉著的手，低低道。

“你別這樣我。”白芙回手。

“我只想你一聲姐姐。”姜姒又去拉的手。

白芙慘笑一聲，“若我還能活著，你再這樣我吧。”

“他......你總是不該嫁給他的。”霍然又笑了起來，神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