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命運齒 08

這次的教學時間比上次長一點, 廣播停止後大家一時間沒說話，都在思考它話裏的意思。

十二個人裏臉最沉重的是薛辛。就在剛剛，他還用課上學到的知識發出長篇大論, 推測“力課”可能的教學容, 卻沒想到這地方的原理和書上本不一樣, 甚至天差地別。這是個魔法學院——直接跳過鍋爐燒蒸汽的環節，變燒魔法晶石了。

思考完, 他們開始討論。這次的課程要求其實很簡單。但得先轉換一下時間。一個上課-休息的周期下來，這地方的表走了一整圈。轉換較為通用的時間單位，姑且可以認為時鐘的一圈是24小時, 他們的上課時長是12小時, 而“時針走過15度”則是一小時。

每隔一小時, 傳送帶的需求會變一次。每隔兩小時, 爐子會産生一批“提煉”——也就是現在爐口放著的那一大堆紅黑晶石。

第一個小時的需求是“紅熱晶石”，他們得在一小時從把全部紅晶石從晶石堆裏挑出來，放進傳送帶上, 讓它去給堡壘提供能源。而且，紅晶石裏只有發熱的才合格，不發熱的是廢品, 不能提供能源，而且有害, 絕對不能投傳送帶中。

第二個小時挑出所有能震的黑晶石送進傳送帶，爐口堆著的一堆提煉就算是徹底被理掉。但這個時候, 新一批提煉正好又被送出來等待理了。這樣周而複始, 理完整整六批提煉, 就算是完了今天的課堂學習任務。

郁飛塵揀了兩顆晶石放在手裏, 果然如廣播所說, 紅的有溫度，黑的會震。但這石頭不溜手，得并起三指做舀的作才能拿起。

莉莉婭松了一口氣說：“聽起來比昨天簡單多了。”

“不見得。”文森特說，“它們數量太多了。”

爐子本已經巨大無比，這堆提煉也足有將近三人高，每個晶石的積又只有拇指大小，數量難以想象。

郁飛塵也看著那堆晶石，目微沉。實話說，今天的任務比昨天難。分辨紅與黑、發熱與否、震與否都不難，但人不是機，有難以控制的慣。

這時，畫家柯安也開口：“你們聽說過那個……撿石頭的寓言故事嗎？”

“哪個？”

“小時候在一本書上看過的，記不太清了，只能按照記憶複述。”柯安道：“傳說在海邊的無數塊鵝卵石裏，有一塊價值連城的鵝卵石會發熱。于是一個人夜以繼日在海邊撿石頭。每撿一塊都是涼的，他就把它扔進大海。就這樣過了很久很久，有一天扔出一塊石頭後，他忽然大哭了起來。”

莉莉婭：“為什麽要哭？”

“因為他剛剛撿起的那塊石頭就是溫熱的，可他已經習慣了扔出的作，直到石頭消失在大海裏，才覺到了手心的餘溫。可惜為時已晚。”

講完故事，大家都心有餘悸地看向了晶石堆。薛辛說：“記憶很可怕。”

郁飛塵看了一眼時間，道：“準備吧。”

接著又審視了一下邊的安菲爾，每次坐過山車他都要暈一會兒。安菲爾正抓著他的手腕保持平衡，說：“我還好。”

就聽陳桐說：“我真不能保證自己能挑對。要不咱們一個人挑，另一個人檢查？”

“時間不夠。”郁飛塵否決了這個提議。

十二個人如果全速工作，兩小時挑完這麽多晶石還算有可能，如果再出一半人手去檢查，任務本沒法完。但是，確實有種預理辦法能減一部分時間。

“我們要出一個人先對紅黑兩進行分揀。第一次分揀盡量甄別廢品，但不強求，作要快。分揀人把純晶石送到其它人邊。其餘十一人原地不，挑揀合格晶石放流水線。”他道。

文森特道：“沒錯，這樣能節省整的時間。紅黑兩的甄別比廢品甄別要簡單很多。為了防止流水線上的廢品甄別出錯，最好讓我們中最心的人出來做第一次簡單分揀。”

柯安補充：“晶石加在一起重的，這人要源源不斷送純晶石去各個流水線旁邊，最好力氣大點。”

作快、心、力氣大。

這幾個條件疊加起來，大家忽然一致地看向短跑大哥陳桐。

“怎麽個意思這是？我看著像心的人嗎？”陳桐大為疑，說著說著聲音就自發虛了點，“挑……挑就挑……挑唄。我力氣確實大的。”

時間有限，分工完畢後就開始幹活，第一個小時他們得弄完所有的“紅熱晶石”。陳桐的第一道分揀也需要時間，其它人用金屬桶裝了一桶雜晶石，先分著。

郁飛塵的流水線就在安菲爾旁邊，他確認安菲爾不會挑著挑著倒下後，也開始工作。二十個紅發熱晶石很快被挑出來丟在流水線上，流水線快速帶它們遠去，消失在地面以下的傳送軌道。挑了二十個，都是合格品，廢品率不高。

陳桐的作也很快，不過十分鐘就給大家扛來了一桶桶紅的純晶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在手裏的石頭上，這活兒費腦，連陳桐都自發噤聲了。教室裏一片寂靜，只有晶石的撞聲和魔導爐的嗡鳴聲，還有傳送帶的聲。

傳送帶的材質極其特殊，是一種黑沉沉、表面糙的金屬，不是郁飛塵曾見過的那些材料，像加強幾萬倍的砂紙。陳桐搬完十幾趟，在緩力氣的時間裏盯著傳送帶發愣，突然手賤了一下，用小拇指閃電般了傳送帶，結果慘一聲，小拇指已經剮出了個黃豆大小的破口，鮮淋漓。

薛辛對大哥的好奇心報以無奈搖頭：“這種魔法石頭表面太了，我們拿著它都有點費勁。為了把它們帶，傳送帶表面得用力很大的材料……再加上速度這麽快，殺傷力很強的。陳大哥，你別再了。”

陳桐齜牙咧地長了個教訓，連說再也不了。

此後就是長久的沉默，還有熱。魔導爐如心髒一般向外散發著熱氣，但他們都記著那個“止冠不整”的校規，只敢把嚴嚴實實的袖口弄松一點。不過半小時，莉莉婭的短卷發已經漉漉在了額角。

郁飛塵倒還好，他的緒一直很平穩，這種人一般不會怕熱。

但他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在心口，像一層不祥的翳。

是忽略了什麽東西嗎？但他環視四周，所有人都有序工作，沒什麽問題。反而越是想要探究，越找不到那種預的來源，只覺得確實有哪裏不對。

與此同時他手中的挑揀也沒停，從桶中拿出一個，確認溫度，放到傳送帶上，晶石被傳送帶飛速運走，再重複下一個、下一個……

一下一下的作機械重複，讓人錯覺自己已經為了流水線上一個只會簡單工作的機械臂。已經幾百個了，還沒有遇到一個廢品，看來提煉品的合格率很高。

但合格率越高，意味著機械作養的慣越強，一旦出現錯誤——

他盯著自己兩點一線的作，目漸沉，心頭的翳也逐漸放大。

直到八條那邊突然傳來一聲慘！

郁飛塵猝然看向那邊。

“我扔錯了！”八條扔石頭的作停在一半，臉煞白。

危險的預陡然放大，并且徹底象化，郁飛塵口而出：“別！”

八條聽見了，可作卻先于大腦已經做了出來。那塊挑錯的石頭還沒被傳遠，他猛地手去夠，左手的五手指往下扣，攏住了那塊微涼的紅石頭。

可是他的手卻被力極大的傳送帶猛地往前拽去了。

一聲急促的喊從八條裏發出來，傳送帶快速向前滾，他整個人的被左手帶著，以扭曲的姿勢半滾半摜到了傳送帶上。

郁飛塵最先往這邊趕，陳桐隨即也跑過來了。

“別！”郁飛塵再次說。可是八條已經什麽都顧不得了，為了從傳送帶上，整個人瘋狂扭著。他力氣奇大，傳送帶速度又太快，一眨眼的時間已經滾到了末端。還好這時兩人同時趕到，分別從兩邊拽住了八條的胳膊和肩膀。

下一秒文森特也趕過來，三個人一起把他制住，把整個往上擡。

八條口中不型的慘卻猛地高了起來，不和傳送帶同步運後，糲的金屬表面快速過他還留在傳送帶上的雙。服瞬間被磨沒了，下一刻也被刮掉，出白森森的骨頭。

極度的痛苦刺激他弓起腰背，卻又讓原本被擡起來的重新接到了傳送帶的表面，瞬間加大了。

再下一秒，傳送帶上什麽都沒了。

殘破的軀被飛速前進的傳送帶推裹著消失在地下傳送口，只有陳桐愣愣對著手裏的一胳膊發呆。他小拇指上的傷口還流著，差一點，他也會是這樣的下場。

又一個鮮活的生命消失在了不容任何錯誤的機械結構裏。他查拉斯特拉斯，因為太難念，大家都喊他“八條先生”。

薛辛痛苦地把臉埋在雙手裏，嘶聲道：“說過了，別傳送帶……”

可是現在再說什麽都已經晚了。

郁飛塵沉默回，與遙遙看著這邊的安菲爾對視。安菲爾已經從眩暈裏清醒了，垂著眼，忽然指了指他右邊的柯安。

這一刻，郁飛塵才完全意識到那個不祥的預到底是什麽。意識到……他們到底犯了一個多麽大的錯誤。

他啞聲道：“以後不要直接把石頭放去傳送帶，先放空桶裏，夠一桶再倒進傳送帶。”

這樣一旦出錯，還有一次能補救的機會。

增加這麽簡單的一道環節就能規避八條的慘劇，可在出事之前，所有人都沒想起。

開始前，柯安出于好意，說了一個耳能詳的寓言故事警示大家，所有人就理所當然地像故事裏那樣拿一個扔一個——并最終重蹈了寓言裏的覆轍。

比的慣更可怕的是心的慣，人終究不是機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