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吉兇第六 那我親你好不好？

“你們——”

睫上沾著的水落下。

刑水水分不清是何種心緒, 轉過頭，淡然說出後半句：“不早就知道那修士是誰了嗎？”

差嗔笑。是故意的。

這死臉上居然也能出現這種表。

刑水水看著赫連生，啞聲說：“你到底……還有多事瞞著我。”

“走吧。”他避開的話, 這麽說。

輕輕拉著刑水水的袖，沒有, 而是踩著影子，袖口隨風招搖。

赫連生淡聲說：“鬧脾氣？”

刑水水擡手了他臉上的灰塵：“——赫連生。”

的臉頰無限放大, 聲音又在耳畔消音。

赫連生扣著手腕，問：“想說什麽？”

刑水水低下眉, 輕聲說：“赫連生——姓赫連單名一個生字, 靈山人，喜歡刑水水。那些共同走過的歲月裏，我有點想家, 也想你。所以以後都在一起好嗎？”

赫連生瞳仁一，指尖上臉頰, 輕輕眨了眨眼睛, 主踮起腳，將臉湊近，兩個影子重疊在一起。

眼前是年的眉眼, 白眼黑, 額帶顯眼，如同點了朱砂。他手指從耳一路順著到下, 眸中飽含占有，額前的碎發在臉頰, 說：“水水，你真好。”

那便說好了，以後也在一起。

刑水水揚起：“那你親下我臉頰好不好？”

赫連生突而收回手, 說：“不好。”

刑水水口無遮攔，問：“你都想和我睡覺，為什麽連我臉都不肯親？”

“……”

赫連生突然放下手，了，刑水水看著他眼睛就想起來了，赫連生中若夢蟬的時候，他們之間唯一一次親吻是離別，幻鏡中讓他快點找到現實的他。

是怕……又發生什麽不好的事嗎？

歪著頭，小心翼翼道：“赫連生，那我親你好不好？”

“去忘川河吧。”

刑水水一愣。

赫連生的影子從腳下迅速出，年轉過，比快了幾步。

差手中的紙燈籠搖晃。

刑水水數著腳步聲，跑過去抓上他的手指，垂下眼簾。

那就下次再親吧。

沒去過忘川河，一直很好奇，但真正看了只是一條普通的河，雜草叢生，河面飄著花燈。

河上有一橋名為奈何。

轉世的人過去，

孟婆湯喝了，與恨忘卻了，前緣也斷了。

獨留下癡傻無數，該等的人等待，該回的人回不來。

又是新的人生。

大可去問一番悔不悔。

不過，大概無人能回答。

刑水水拿出城主令，對著橋邊老嫗說明來意。那老嫗愣了愣，指著河邊坐著煮茶的那位，說：“那才是孟上仙。”

側過頭，見一貌的子提壺倒茶，茶杯是空的，茶壺裏也沒有茶，別有一番用心。那孟上仙很年輕，不穿黑也不穿白，只穿著條流溢彩的仙。神長生不老，亦如此。

刑水水走上前，剛要禮貌開口，這孟上仙就轉過眼，用蔻丹敲了敲對面的小茶杯，面前多了幾張凳子和幾個小茶杯。

“我知道你們是為何而來。先坐下吧。”

于是幾人便對坐。茶壺這時便不是空的了，倒出了滾燙的茶水來，只不過誰都沒敢喝，畢竟這是忘川河邊，生怕給喝出什麽病來。

李觀行仔細打量一番河水：“原先在靈山看過典籍，沒想這忘川河水真是黑的。”

李觀玉笑著道：“看看就好了，這河水可危險了。莫要到。”

刑水水也盯著忘川河，黑水紅花，無風無浪，也沒往來的船只，俗話說水越靜越危險，這忘川河上一點風浪也沒有，是底下有什麽嗎？

孟上仙看出的疑，淡聲說：“底下沒什麽，就是一灘死水罷了。就是別不小心掉下去，沒人會幫忙撈。”

刑水水手指轉了轉茶杯，心說誰沒事會往忘川河裏跑？

孟上仙看向：“我知道你是誰，小妹妹，你來忘川河，是想為你阿姊續上前緣？”

點點頭，拿出城主給的玉令。豈料這孟上仙看都不看一眼，抓起城主令就朝河裏丟，河面未起波瀾，更顯怪異。刑水水也是驚奇。看來這孟婆跟城主的關系還不太好。

孟上仙道：“忘川有個規矩，凡回轉世者必須喝孟婆湯忘卻前緣，倘若拒絕，那就必須強渡忘川河。你若想要你阿姊想起前生，那麽這忘川河——也需要你來渡。”

刑水水：“就渡個河這麽簡單？”

“渡河其實很難。”

茶水放涼，孟上仙說：“只涉水，不許借助輕舟，渡水的人會承拔舌之苦；剪刀之苦；鐵樹之苦；孽鏡之苦；蒸籠之苦；銅柱之苦；刀山之苦；寒冰之苦；油鍋之苦；池之苦；磔刑之苦……”

刑水水一聽這豈不是十八重地獄疊加，張大，茶杯差點摔地上：“那豈不是無人可渡此河？除非是妖鬼或者死去的修士鬼。”

孟上仙施了個法接住，回答：“這還是有的。我記得有一魂，既不是妖鬼也不是修士，而是個凡魂。他生前是個將軍，并未娶親也未家，就總守在奈何橋邊在等一個人，等了近百年吧。

“不知道他等的那人在人間出了什麽事，魂魄回不了酆都，他就去找，強渡了好幾次忘川河。當時河水被他的染紅，好幾個神都被打，想著在下一次回替他免去忘川之苦。”

“只可惜，最後一次回到奈何橋邊，他并沒有再強渡忘川河，而是自願喝下孟婆湯。或許是找了幾輩子找不到就放棄了吧。”

說罷，突然看向赫連生。年抱著桃源劍，始終沒茶杯，發帶和抹額皆是朱，似忘川河邊的紅花，只不過白自凳子邊垂下，一派名門義士的風姿。并無任何神變化。

聽聞這個悲劇，刑水水拖著腮，有些可惜。

逃得出忘川的囚籠。

逃不出自己的心墳。

不知道那只鬼最後是懷著怎樣的心喝下那碗孟婆湯，一定很痛苦吧。

赫連生不關心這裏之前發生的事，只關心：“這河就非渡不可？”

他眼皮微擡，眼神涼薄。

刑水水明白，以赫連生的格，他是最不想讓自己承這種莫名其妙的苦。

孟上仙回答：“這前塵也不是非想起不可。不是嗎？”

赫連生站起，淡聲說：“我替。”

孟上仙沒好氣道：“那是你阿姊還是阿姊？”

沉默許久。

赫連生也未退讓：“是阿姊。但怕水。”

連這他都記得。

刑水水啞然，將掛在腰間的鏡子取下來，給李觀玉，然後把固定在辮子結上的紅繩扯得了，甩了甩了頭發：“我還是自己來。”

覺到赫連生神了一下，手在他額帶上點了一下，喂道：“赫連生，別總想著為我出頭了，看見你傷，我也是會心疼的！”

赫連生割破手指，刑水水嗅到腥味，他耐心在自己額頭上畫了個避水符，看得出，還是不高興。赫連生，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盡管早就有心理準備，刑水水腳踏進忘川河水裏，還是有些忐忑不安。

河水冰涼刺骨，即便有避水符，勝似十八重地獄的磨難還是無法避免。

覺渾的經脈被挑一，被水波挑撥，又冷又熱的落差襲滿全，後頸一瞬就出汗了，但刑水水還是要咬著牙向前游，手腕上纖雲白一閃，劇痛緩解了許多。

意識模糊間，不免想起百年前橫渡了幾次忘川河的那只鬼，究竟得多大的毅力。

赫連生終究也下了忘川河，把背到背上，緩緩渡河。

“赫連生？”

“別說話。”

黑水開，水波紋明晰。飄在河面上的花燈閃著瑩瑩的。

刑水水渾漉漉的，擺飄在水面上，還有一半子在水裏，摟著赫連生脖子，半睜著眼。

“你怎麽跟個沒事人一樣？”

年神寡淡，就好像這不是忘川河，而是普通的河。

赫連生彎了下：“因為要帶你過去。”

聲音落定的許久，天上下雨了。忘川河居然也會下雨。

將赫連生摟了一點：“下次不用這樣了。你要對自己好一點。”

赫連生低聲：“就要這樣。”

刑水水一怔，摟著他的手臂蒼白：“那欠你這麽多，你要我怎麽還？”

“……”

赫連生了，只說了這麽一句：“你不欠我什麽——”

刑水水打斷，很認真告訴他：“不要再說是你心甘願了，是兩相悅的事，赫連生。”

把頭埋他肩上，說：“假如可以的話，我想帶你回江蘇。我沒騙過你，世上真的有這個地方，只可惜，那是我回不去的故鄉。”

他問：“又想家了嗎？”

刑水水搖搖頭。這裏就是的家。

赫連生突然問：“你說剛剛的那個故事，那個在奈何橋邊等待的人是不是有點傻？要是等個凡人還好，萬一是修士或者妖怪，壽命都是上萬年的。”

刑水水愣了片刻，回答：“我不覺得傻。我只覺得真可惜，赫連生，今生倘若你是凡人的話，也會等我這麽久的。所以我只希，他們下輩子能重逢吧。”

赫連生許久沒說話。

刑水水就一直安安靜靜趴在他背上，垂著眼想，他這輩子也等了自己五年。

這樣說，心就會好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