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循端坐在書案後,朱服分明是妍麗的,他卻依舊如冰雪堆就的玉人,清清冷冷。
將斟好的一盞茶放到面前。
蕭窈與他相對而坐,看了眼約冒著熱汽的茶,並沒接。
夏日只飲涼茶,瓜果也只吃井水浸過的,很會沾熱食。也實在不能理解,為什麼這樣炎熱的氣候,崔循還依舊喝著熱茶。
崔循只看了眼,並未多言,只問:「你今日在此等候晏領軍,如何?」
「那日之事與王家不了干係,我猜王暘必定知,便想著問問。」
蕭窈將「問問」二字咬得極重,顯然並不是打算平心靜氣問詢,而是另有打算。
崔循卻道:「既如此,我陪你去。」
言畢叩了叩車廂,已吩咐下去。
蕭窈點點頭,又忍不住問道:「若我要毒打他一頓,打得半死不活那種,你也不會阻攔嗎?」
蕭窈還記得前回上元節,王暘脅去見崔循,場面鬧得並不好看,但最後也只是灌了他一罈子酒,不了了之。
歸結底他們是一家人。
故而這次,並沒怎麼指崔循。
崔循垂眼飲茶,徐徐道:「不會。」
蕭窈下意識想問「為什麼」,但咬了下舌尖,還是止住了。
崔循看出有意逃避,也看出幾不可查的張,便沒開口,只在爐中添了幾粒安神的香丸。
與外界熱的環境不同,車廂很舒適。
清涼、乾爽,安神香逐漸從青銅爐中沁出,瀰漫開來,令蕭窈原本張的緒逐漸放鬆下來。
便不再規規矩矩跽坐,抱膝坐在的茵毯上,雖低著頭,目卻又不自覺地往崔循上飄。
這種微妙的氣氛實在有些難熬,蕭窈只覺仿佛過了半輩子,馬車才終於停下。
「公子,人已帶到。」
車外響起的聲音有些喑啞,蕭窈見過崔循常用的僕役,並不記得其中有人是這般音調,下車時多看了眼。
這是個著墨勁裝的男子,眉眼深邃,形高瘦,通的氣質極為鋒利,人一看便知不可小覷。
看起來猶如一柄利劍。
而他對崔循的態度恭敬,卻並不卑微。
面前是一看起來清幽僻靜的小院,四周靜謐無聲,應是遠離鬧市。
蕭窈從未來過此,疑看向崔循。
崔循解釋:「這是我名下的宅院,偶爾會來。」
蕭窈跟在他後進了門,穿花繞柳,最後在後院的一涼亭中見著了……應是王暘的人。
那人上半截子被套了麻袋,壯的麻繩繞了一圈又一圈,人忍不住懷疑是否還得過氣。
他猶如死豬一般躺在地上,華貴的擺上沾滿灰塵。
走得近了,能嗅到一濃濃的酒氣,其中還夾雜著些許脂香,可以想見他是從何被綁到這裡來的。
蕭窈原本的打算便是如此,看過後,頗為讚許地看了眼那黑男子。
只是視線隨後就被若無其事側的崔循阻隔。
緩步上前,不輕不重地踢了王暘一腳。
王暘原本已經掙扎得沒有力氣,驟然挨了一下,還以為是什麼利,驚起來:「別殺我!」
他如同蛆蟲一般在地上蠕,艱難地挪出幾尺,驚慌失措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我乃王氏九郎,若真有什麼好歹,家中縱然是掘地三尺也會將你們找出來,挫骨揚灰!」
聽不到任何回應,他又害怕起來,涕淚橫流:「你們到底想做什麼?若是圖錢財,我給你們就是。只要能將我好好放回去,要什麼都可以……」
他自顧自地演了全套的戲,蕭窈優哉游哉地欣賞了會兒,輕笑道:「王九郎怎麼就這麼點出息?」
王暘形一僵,原本的哭嚎聲戛然而止。
他並未想過挾持自己的幕後主使會是個郎,隔著層厚厚的麻袋聽不真切,只覺得聲音有幾分耳。
待到上重重挨了一鞭,終於反應過來,慘道:「蕭窈!你是蕭窈!」
蕭窈挲著手中的馬鞭,這是方才隨手問車夫要的,並不趁手,但看著王暘這樣狼狽卻又覺著有趣。
崔循並未阻攔,只由著。
蕭窈笑盈盈道:「蕭窈是誰啊?」
王暘見不肯承認,反倒愈發篤定,才掙扎著想要坐起,卻被一鞭子回去。
夏日衫單薄,他這樣養尊優的郎君本經不起磋磨。只覺傷火辣辣得疼,若是再重些,只怕都要洇出來了。
王暘疼得打滾,咒罵道:「蕭窈,你竟敢如此對我!你不過就是個無權無勢的公主,窮鄉僻壤出來的野丫頭,士族給聖上幾分薄面,你便以為自己能為所為……」
蕭窈並沒惱,也不爭辯,只是又重重地甩了他幾鞭。
王暘終於說不出話,伏在地上兀自氣。
他有生以來從未過這樣的罪,到底不是什麼意志堅定,「威武不能屈」的人,吃不住皮之苦,終於還是哀求:「我錯了、我錯了,公主大人有大量,饒過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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