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在深秋，風自朔起，冷空氣呼嘯著沿著天脈由極北之地南下，一路掠過北部荒漠，連綿不知多里的北海大湖，來到了滄州北方。滄州地南慶北端，是距離北齊最近的一座池城，若純以地理環境來看，應在上京城的東南方，然而因為年年寒風順天脈南下，所以此地倒比上京城還更要冷些。

四周的秋樹早已落了樹葉，城下的田地搶著在夏末就收割了唯一的那一季收，如今變了了一茬茬兒的胡碴兒地，又覆上了一層霜，看著煞是可憐。

早已經落了好幾場雪，越過南慶屯田，四周遠的山丘上還覆著白雪，看上去一片寂清。就在那些雪原之上，更是可以看見許多黑點和在雪風中招搖的北齊軍旗。

滄州城上一位將領瞇著眼睛看著那邊，斥候早已經回報了消息，這次北齊方面南下的軍隊遮天蔽地而來，麻麻不知數量，只怕已經是匯聚了北齊南面軍的全部力量。

北齊人來了！滄州城的守軍們并不如何害怕，雖然敵人勢大，他們依然不會到毫害怕，因為這二十年前，雙方已經廝殺過無數場，而北齊人從來沒有占到毫便宜，縱使這些年，北齊一代名將上杉虎被北齊皇帝調離北門天關，來到南方，也沒有辦法在南慶軍隊的嚴防守之中前進一步。

唯一令滄州將領到憂慮的，便是那個做上杉虎的男人，自二十年前，慶帝不再親自領兵之后，整個天下真可以稱得上軍神的，大概也只有這位上杉虎大將了，這是此人在北部與蠻人連年戰所得來的榮耀。

這幾年北齊軍隊明明士氣裝備都遠遠不及南慶，卻依然可以在滄州一帶保持著一個平衡局勢，全部都是因為這個上杉虎的人，此人用兵如神，善用分割穿之，并未真的耗盡全部力氣，卻生生將南慶兩路邊軍都耗在了這邊。

連年的小沖突小磨，雙方各自嚴守著邊境，并沒有進行真正大的軍事作，在南慶方面看來，他們只是在做著準備，蓄積著糧草軍械，等待著陛下最后發出出兵的旨意。皇帝陛下還在收拾著朝政，這些慶國的先鋒軍隊也在等待著，但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沒有打過去，北齊人卻先來了。

按往年慣例，一秋中，雙方便會停止彼此之間的擾和試探，上杉虎大將更是會被召回上京城，進行每年的休假，怎麼今年他卻忽然從上京城回來了？

大地緩緩地震起來，震的響聲并不大，聲勢也并不如何驚人，那些遠方雪丘之上的黑線，漸漸向著滄州方向靠攏了過來，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在滄州城上兵們的眼中，這無數條麻麻的黑線，如烏云一般的軍陣，也漸漸被分解了一部分一部分的軍營組合，分解了一個個的人，穿著盔甲，拿著刀槍，臉上滿是肅然之意的北齊士兵，滄州城上的兵們甚至覺得自己能夠看清楚那些北齊人眉上凝著的霜花，以及他們那些握著長槍的蒼白的手。

一張而抑的氣氛，迅速地在滄州城上蔓延開來，接著伴隨的那些校們低促的呼喝聲，拿著旗令的傳令們在城墻的十幾座角樓里匆忙地來回著。

滄州守將放下眼中那柄庫造出來的單筒遠鏡，眉頭皺的極深，自言自語說道：“這些北齊人究竟想做什麼？”

城頭上溫度極低，他說出來的話馬上被變了霧氣，籠罩在他的臉上，就如同滄州城外遠方的那些麻麻的北齊軍馬一樣，掩住了真相，讓無數人到疑。

守將緩緩地握住了腰畔的劍柄，瞇著眼睛看著遠方雪丘下聲勢驚人的北齊人，似乎想要看穿對方的真實意圖。難道對方是真的想要大舉南下？守將并不相信這一點，因為他相信一代名將上杉虎，絕對不會糊涂到了這種地步，北齊名將再如何用兵如神，也不可能在這秋末的嚴寒天氣里，勞師眾，直刺南慶，這是一種找死的做法。

攻城？南慶的軍人們也并不相信，因為出現在滄州城外的這只北齊大軍雖然聲勢驚人，估著達到了四萬人的數量，可是就憑這些野戰軍，并沒有備著充足的攻城械，他們拿什麼把滄州城打下來？

滄州城足足有兩萬兵一直在枕戈以待！

……

“將軍，北齊人已經深國境了。”一名校在滄州守將的邊提醒道，眉頭搐了兩下，很明顯對于滄州方面的不作為有些憤怒，眼睜睜看著北齊軍隊侵國境，北大營卻沒有毫反應，這種屈辱，南慶已經很多年沒有承過了。

滄州守將卻沒有毫反應，他知道這兩天的保守應對，已經讓很多驕傲的南慶將領們到了憤怒，然而他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上杉虎，尤其是這樣毫無預兆，忽如雪花飄來的北齊軍方大行，實在是讓他十分警惕，他猜不對方究竟想做什麼。

北齊南方軍分了三路，用極快的速度，突破了兩國之間的邊境，侵凌至了南慶北大營的軍力控制范圍之，這是北齊人已經二十年沒有搞過的大行了，偏生在這之前，不論是監察院四，還是軍方自己的報系統，都沒有嗅到毫風聲。

北齊十萬強軍，強行境，看似聲勢浩大，卻不可能直突南向，而任何一次軍事行，總有它的目的，那麼……上杉虎這次驚天之舉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滄州城有兩萬守軍，而北大營的強大實力則是分散在以滄州為核心的四軍營之中，城前遠方四萬名北齊南軍，氣勢洶洶，可是分兵而，深南慶國境，難道對方就不擔心自己北大營四調兵合圍？

時值深秋，寒深重，北齊方面孤師遠進，后勤方面一定會出現極大的問題，只要滄州城封城不出，吸引上杉虎來攻，北大營四軍營悄行合圍，這四萬北齊南軍，除了搶先退走，還能有什麼樣的選擇？

一點好都撈不，卻要調這麼多的軍力，消耗如此多的糧草和神，上杉虎……他究竟想做什麼？

滄州守將的眉頭皺的極，看著在城下遠方已經開始準備駐營扎寨的北齊人，陷了沉思之中，本沒有理會屬下那些將領們憤怒的神……

已經第五日了，北齊二十年來最大的一次軍事行，卻很意外地遇到了南慶軍隊最忍的一次應對，滄州守將封城不出，北大營各軍營，也只是在嚴陣以待，眼睜睜看著這些北齊人踏上自己的國土，卻沒有做出任何強烈的反應。

這太不符合南慶軍人的驕傲與鐵，甚至連那些沉默地進行南慶國境，時刻等待著在沙場上與南慶軍隊進行一番火般較量的北齊軍隊，都到了一詫異和蹊蹺。

就在距離雙方國境還有六十里的一座小城，北齊此次軍事行的大本營便設在此，城一間被征用的民房，火盆里的雪炭正在燃燒著，里的紅著外面那層銀灰滲了出來，讓整個房間里都充滿了暖暖的春意。

然而房間里的幾名北齊高級將領沒有在烤火，他們站在一張桌邊，憂心忡忡地看著桌上被攤平的南方軍事地圖，偶爾瞥一眼坐在太師椅上的那個人。

上杉虎坐在太師椅上，微閉著眼睛，似在沉思又似在沉睡，忽然他緩緩睜開了雙眼，問道：“三路境已有五日，滄州那邊有靜沒有？”

這位北齊第一名將的聲音并不大，但渾厚至極。

“稟大帥，滄州城依然鎖城不出。”一位將領恭敬地回答道：“遵大帥軍令，三路大軍未敢深，除了……滄州那一路之外。”

“想不到南方的這些同行，比往年更能忍了。”上杉虎面無表地站了起來，走到長桌之旁，指著地圖上的某一個點，說道：“不過慶人多驕傲自大，而且此乃正勢之戰，無法用詐，滄州守將頂多再撐兩天，不可能等到他們京都的旨意到達，則必須要出戰……不然他無法向南慶朝廷待。”

“若他們依然閉城不出怎麼辦？”那名上杉虎的親信將領憂慮說道：“這一次我們傾了全力，如果對方再熬兩天，北大營的四軍營看了另兩路的虛實，直接合圍，我們一個接應不及……只怕損失慘重。”

北齊軍方這次突如其來的大行，不僅南慶北大營的將領們猜不虛實，就連這些北齊人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忽然出兵，而且冒著嚴寒，冒著如此大的風險，深慶國國境之。雖然說這確實很解氣，但為軍人，要的是實際的戰果，而不是付出數千甚至上萬條人命，就去對方的城池面前走一遭，耀武炫威一遭。

真正知曉此次出兵幕的，或許只有北齊上京皇宮里的那位皇帝陛下，以及眼下這位沉默的上杉虎大將，可是這世上又有誰敢去問他們？

“這些年我們雖然于守勢，但你們不要把慶軍想的太過可怕。”上杉虎的手掌穩定地落在地圖之上，說道：“南慶北大營以滄州為樞，然而已經過去了五天，北大營其余四路軍隊卻沒有前來合援，一方面可以說他們被我們那兩路軍隊凝住了，另一方面也說明，北大營眼下缺一個主心骨。”

上杉虎的臉上浮現出一意興索然的笑意，“南慶裝備軍力遠在我方之上，若……燕小乙還活著，五日之前，他便會下令舍了另兩缺口，合圍滄州，生生吞了我這四萬大軍，然而眼下的北大營，又有誰敢下這個冒險的軍令？”

“燕小乙死了，來了個史飛，那位史將軍雖然不及燕大都督，但也是個厲害角，偏生南慶皇帝不放心自己邊，把他調到了京都守備師。”上杉虎冷笑道：“當年北大營參合進了謀反一事，慶帝多有忌憚，眼下這些北大營的將領，哪里還有當年在燕小乙手下的兇悍氣焰？”

“這些年南慶看似在積蓄著國力，準備著侵我大齊，然而實則卻是在自損著國力，尤其是在北大營這……慶帝是個了不起的人，然而他手底下這些了不起的人，卻一個接著一個的死去。”上杉虎嘆息了一聲，似乎是覺得有些乏味，說道：“既然如此，我這十萬大軍進去走一遭，誰又能攔下我來？”

“保守，是他們最好的選擇，也是他們最差的選擇，也是他們不得已的選擇……只是那位聰明的滄州守將，只怕也制不了太久北大營反攻的。”

“所以就在兩天之后。”

上杉虎說完這句話，便出了屋子，留下了面面相覷的將領們。屋外風雪已起，雪花并不大，有些碎碎地令人厭煩，上杉虎微瞇著眼睛，看著城忙碌的軍士和后勤員，臉上浮現出了一很復雜的緒，他想到了上京城里的那位皇帝陛下，想到了上次陛下急宣自己宮，命令自己不惜代價出兵，也要幫助東夷城穩下來的旨意。

鋒指北大營，卻是要吸引燕京城那路邊軍來援，幫助東夷城暫緩力。上杉虎的眼眸里閃過一道寒意，心想即便南方的那位權貴真的要與慶帝翻臉，可是自己北齊要付出這麼大的代價，真的劃算嗎？

……

不論劃不劃算，北齊這次軍事行終究是要付出代價的，正如上杉虎所分析的那樣，到了戰事開啟的第六日，南慶軍方終于做出了極為強悍的反應，北大營兩路兵呈蟹鉗之勢，向著滄州城撲了過來，而另外兩座軍營則是全軍齊出，冒著天上灑落的微雪，向著北齊初國境的另兩路大軍沖殺了過去。

只是一日，便有三烽火燃起，大陸中北部的荒原之上，頓時變了殺場，騎兵在沖鋒著，弓弦在彈著，箭矢橫飛于天，鐵槍穿刺于野，鮮迸流，火焰，尸首仆于污之中，殺聲直沖天上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