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府上下的仆役丫環們聽清楚了這道旨意，只覺一道雷霆無而殘忍地劈了下來，劈的整座范府都開始搖晃。跪在廳外的眾人面發白，心頭震驚，很是替爺到不安與恐懼。

不止他們，包括整個京都的員百姓，都很清楚小范大人手中權力的基究竟是什麼，而陛下這一道奪的旨意，卻是在砍斷小范大人的。然而跪在地上的范閑聽到這道旨意，臉上的表依舊保持著平靜，沒有出什麼驚愕悲傷的覺，因為這一切本來就是他的意料中事，就如這兩日在床上輾轉思忖判斷的那般，陛下會試圖在這段時間，逐漸削除罩在范閑外面的那些層層權力防。

細細算來，打從在東夷城回京的路途上遇到王啟年開始，這短短的十日中，范閑不知道做了多大逆不道的事。黑騎咆哮縱橫于州郡之間，這本來就是犯了大忌諱，而且五百黑騎連沖十余關口，更是在朝野間落了一個極大的罪名。再加上范閑闖京都時殺了正門的統領，當著萬民目，刺死法場上的幾名強者……

一椿一椿都是罪過，都是慶律中不能饒恕的罪過，即便他是范閑，也必須為此事付出代價，陛下沒有讓他下獄，已經算是足夠寬仁，然而這種寬仁卻無法平息民間場中的議論與力，今天這道旨意除了范閑的院長一職，也算是給天下一個初步的代，給陛下自己一個宣泄怒意的渠道。

至于今后宮里還會有怎樣的旨意出來，范閑又會遭到怎樣的打擊和損失，則要看范閑的應對，以及場民間的風聲了。

范閑有些木訥地站起來，從戴公公的手里接過那道圣旨，很隨意地給后門下清客安置，本沒有去認真地閱讀一番，因為圣旨上所擬的罪名很實在，他也不準備在這些方面和宮里打什麼司。

“喝杯茶再走吧。”范閑溫和地看著戴公公。戴公公的臉上難以抑止地流出尷尬與不安的神，他這數年間在宮里的沉浮，其實全部是因為面前的這位年輕權貴，然而今天卻是自己來范府宣讀這份旨意，戴公公的心里確實有些不好。

“奴才還得回宮。”戴公公用不安的眼神看了范閑一眼，聲音微說道：“陛下只是一時在氣頭上，過些日子就好了。”

范閑知道這廝為什麼會流出這樣的神，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也別想太多，陛下既然讓你重新拾了宣旨的重要差使，想必也是信你的。”

戴公公恭謹地行了一禮，便準備離開，卻聽著范閑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了起來：“若若在宮里可好？”

宦與大臣私相傳遞信息，此乃大忌諱，然而戴公公略一沉忖后，卻沒有毫猶豫，低聲音說道：“范小姐過的極好，時常在書房聽議，陛下待極好，大人不用擔心。”

范府這一家子其實都算是正牌兒的李氏皇族員，加上范閑對戴公公的恩威相加，這位太監并不在意那些忌諱，低聲音將范若若這兩日在宮里的形說了一番。

范閑微微挑眉，有些驚愕，他猜忖不到陛下的心思，也不理解為什麼妹妹可以在宮里顯得如此超然，完全不像是一個人質。

迎旨的事辦完之后，范閑轉到正廳之后，看著一直在后方安靜聽著的妻子，輕聲說道：“今兒算是第一波，我上兼著的差使極多，陛下如果要一層一層地剝，也需要些時間。”

林婉兒看了他一眼，輕輕地咬了咬下，說道：“名不正則言不順，雖然院長一職現如今是空著，陛下想必等著你宮請罪之后，過些日子還是會把這職位賜給你，可是……終究皇權無邊，你沒了院長的職位，想在這些日子里收攏院里的力量，只怕有些障礙。”

“陛下也清楚這點，所以他第一刀就砍了我院里的職位。”范閑坐了下來，低聲說道：“至在眼下，他還不希朝堂上起來，所以在慢慢地削，也等著我自然地認罪低頭。只是……這麼些年了，監察院一直在老跛子的控制下，陛下還是有些不了解其中的門道，就算監察院有很多人會畏于皇權，但終究還是有更多人，不認旨意，只認院的傳承。”

“被和被自殺一樣，都是一種很難解決的問題。”范閑說道：“陛下想讓整個天下，甚至包括我自己在，都慢慢地習慣我失去權柄的日子，那樣折騰起我就輕松多了，所以我得抓些時間。”

林婉兒的眉頭皺了起來，一直不明白，就算范閑能夠撕開府外的那張大網，與啟年小組的員聯系上，可是僅僅一次見面，又能解決什麼問題？

“我的下屬們都是一群很了不起的人。”范閑看出了心里的疑，平靜說道：“而且他們可以幫助被的我，去聯系上一批更了不起的人。”

……

……

如果范閑強行闖破府外的監視網絡，以他如今的修為，其實并不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正如他昨夜所言，除非陛下親自，不然這慶國的天下，還真難找出幾個能夠跟住他的人。

然而他必須為自己的下屬，以及不在京都的那些合作者們的生命安全考慮，所以他不能給宮里任何跟蹤自己，從而按圖索驥，清掃自己真實基的機會。

監察院院長的職位被奪了，并不能影響范閑通過那些忠誠于自己，忠誠于陳萍萍的員，重新掌控監察院實力。而如果朝廷真的通過范閑這條線，將他一直在幕后的那些班底一網打盡，范閑再想和那些離廟堂極遠的勢力聯系起來，難度就會大很多。

所以范閑的作很小心，他的小心表現出來給世人看，卻是一種蠻不講理，格外腥的殺伐決斷，因為當陛下奪除范閑監察院院長一職的旨意傳遍京都后不久，接著便傳來了小范大人再次對范府外的眼線大網下手的消息。

這一天范府外死了二十余人。

第二日宮里下旨，奪除范閑庫轉運司正使一職，正式地將慶國倚為國力基的庫寶藏從范閑的控制下剝了出來。

當天夜里，范閑再次出手，將范府周邊以井字形存在的街巷里的人掃了一遍。

第三日宮里下旨，范閑被嚴旨訓斥，一等公的爵位被直接裭奪，一擄到底。

……

……

七日之后，南慶最彩奪目的年輕權臣上所有的職被無的旨意奪除一空，憶江南，龍抬頭時，那個從船上踏下來的年輕欽差大臣前面一長串的前綴，到如今一個也沒有剩下來。

從今日起，范閑回復了白，甚至比上京趕考的進士秀才更加不如，他沒有任何職，任何名義上的權限，沒有俸祿。當年春闈時曾經兼的禮部差事也被宮里記了起來，太常寺那個極為尊貴的正卿職位也被奪除。

范閑上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太學里的教習一職，也是降了三等，但不知道為什麼，皇帝陛下沒有將這個職位也奪了去。

這七天里，皇宮與范府之間就像是一條傳輸帶，傳輸著陛下平靜而冷漠的旨意，傳輸著一道道令人心寒的旨意，每一道旨意下面，范閑上的輝便淡了一層。

京都員百姓的目都注視著范府門前的這條道路，從那日秋雨法場之日后，他們都知道這條道路一定會非常繁忙，但他們沒有想到這條道路竟然會繁忙如今這種模樣。

沒有人想到陛下對小公爺的罰竟是如此徹底嚴重，也沒有人想到范閑竟然生如此，連著抗了七天，卻還是沒有宮去請罪。

所有人都看著范府，等著這場陛下與他私生子之間的冷戰會朝什麼方向走去，究竟是陛下震怒之下，干脆緝拿范閑獄，還是范閑抗不住這道道旨意，最終服。

然而即便如今的范閑只是一介白，可是京都的百姓依然習慣在茶余飯后津津有味的閑談中稱其為小范大人，那些躲在各自府張旁觀此事進展的員們則依舊習慣稱其為小公爺。

因為他們都知道，就算如今的范閑已經被陛下貶了一介草民，可是只要他不死，不獄，他依然隨時有可能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那位大人。

沒有人敢輕視范閑的存在，甚至出乎很多員的意料，范閑明明犯了無數慶律，無視朝廷，而且殺了那麼多的人，可是在民間的議論中，依然沒有生出太多對范閑不利的言論。

在陛下與范閑的這場戰爭之中，慶國第一次出現了輿論并不全然在宮里的奇怪狀態，或許是因為范閑雖然在范府外殺人，但他做的并不夸張，除了第一日和第二日之外，他的殺氣已經收斂了極多，而且他殺的人都是宮里派出來的眼線，和普羅大眾又有什麼干系？或許是因為很多京都百姓，曾經看見過那一場秋雨中，范閑抱著陳萍萍尸首痛哭憔悴的模樣，下意識里生出幾分同來。

人類的緒本來就是這樣古怪，前一刻或許還在好喝彩，下一刻或許就開始沉默緬懷，千古以降無數法場上，無數死亡面前，其實都曾出現過這樣的進展。

但真正能夠讓一介白的范閑，依然擁有不民間議論支持的基，還是在于他這些年的所作所為。那些輝的舊事不需要一件一件地提出來計算能量，也不需要去管陳萍萍當初利用監察院八，為范閑做了多事，事實便是如此，自從數十年前帶領慶國鐵騎踏破舊朝河山，生生開辟無數疆土的皇帝陛下之后，南慶唯一能夠稱得上偶像人的，大概也只有范閑一個人了。

如果是在江南，或許范閑能夠獲得的民間支持還要更大一些，因為畢竟他在那里經營的最久，而且林婉兒打理的杭州會這些年不惜本地恤民眾，早已代替明家，為了江南貧苦百姓和士子心目中最彩的名字。

畢竟在京都，皇城兒下的子民們就算偏向范閑，可也不可能做出什麼事來，所以歸結底，這場戰爭，終究還是范閑和陛下兩個人之間的戰爭，就如同書房里那場戰爭一樣。

……

……

七日后一切未定，天下不太平，范府外依舊是秋風陣陣，間有細雨，然而在范閑如殺神一般地清掃下，那些廷派出的眼線，迫不得已將那張大網向外拉了拉。

皇權的威嚴無疑是至高無上，而死亡的恐懼也是至高無上，在這種夾攻之中，廷的監視毫無疑問會出破綻。范閑冷冷地站在府門口，靜靜地看著四周的靜，心里卻想起了婉兒那天的話語，眼眸里閃過一異樣的緒。

皇帝老子如果要應對范閑這種撕破臉般的反抗，其實還有許多法子，為什麼他不用？這些廷眼線的外移，究竟是迫于自己這種潑三兒似的搞法，還是皇帝陛下暗中下了什麼旨意？那些眼線是殺之不盡的……

范閑有些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明白，或許宮里那個男人對自己依然有所溫，有所寄，可是他不想讓這種溫和寄重新搖了自己的心，那顆在秋雨中早已經冷卻了的心。

他轉了范府，過了沒有多久，一輛送菜的馬車也拐進了范府旁邊的側巷，進了角門，當然在角門之外，這輛馬車接了最嚴苛的檢查，連每一顆白菜的層，每一蘿卜的須都沒有放過。

負責這些檢查的人都是亮明份的員，和那些撒在范府四周的廷眼線不同，范閑并沒有難為這些人，因為他若要擺的束縛，需要小心的也只是那些眼線，而不是這些員。

送菜的馬車沒有任何異樣，員揮了揮手，讓這輛馬車進了范府。進了角門不遠，便是范府的大廚房，自有仆婦前來搬運車上的菜蔬瓜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