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萍萍的目隨著慶帝的手而,看著他將那封關于懸空廟刺殺真相一事的宗卷扔到了一旁,眼中的笑意卻是越來越盛,盛極而凋,無比落寞,落寞之中又夾著一嘲諷。
“陛下,不要再這麼算下去了。用一件救駕的功勞,來換一椿欺君或是刺君的大罪,不論是從慶律還是從院務條例上來說,都是老奴占了天大的便宜。”陳萍萍的面容平靜了下來,看著皇帝陛下冷漠說道:“這數十年間,奴才救了陛下多次,奴才記不住,但奴才也沒有奢過用這些功勞來抵銷自己的死罪。”
“用天大的功勞去換天大的罪過。”陳萍萍的眼睛瞇了起來,淡淡嘲諷說道:“那是當年講過的故事里的那個小太監,然而奴才不是那個小太監,陛下也不是那個異族的皇帝,何必再浪廢這麼多時間?”
“你認為朕是在浪廢時間?”皇帝的聲音冰冷了起來,眼神卻熾烈了起來,盯著陳萍萍,就像是盯著一個死人一樣,“在天下人心中,你就是朕邊的一條老黑狗,然而養狗養久了,也是有的。”
“陛下對老奴當然是有義之人,這些年來,陛下給老奴的殊榮權力,已經不是一般的臣子能夠的。”陳萍萍微靠在椅之上,冷漠地回著皇帝,一字一句說道:“只是這時候再來說這樣的話,大概陛下也是想為自己殺狗尋找到一些比較好的理由,能夠安你自己的心罷了。”
“難道你不該殺?”慶帝怒極反笑,仰天大笑,笑聲出書房,直沖整座安靜的皇城,笑聲里帶著難得一見的憤怒。
他轉抓起案上的那些宗卷,猛地摔了過去,厚薄不一的宗卷摔打在陳萍萍的上,椅上,發出啪啪的聲音。
慶帝的眼神變得極為深寒,他盯著陳萍萍的臉,一字一句說道:“你要殺朕,你還要殺朕的兒子,至為可惡,居然著朕殺自己的兒子……你這個無恥的閹人,難道不該殺?”
陳萍萍緩緩地拂去上的書頁,帶著一微笑,一快意欣賞著天下最強大的君王這一生都難得出一次的失態,這大概本來就是他此行回京最大的愿之一?糾纏于心底數十年的暗復仇以及那一抹誰都說不清楚的對陛下的失之,難過之,集合在了一起,讓這位老跛子的心境竟變得如此的復雜起來。
“陛下您若沒有意殺自己的子息,奴才怎麼可能您去做這些事?”陳萍萍著皇帝陛下幽幽說道:“所以歸結底,奴才只是想殺了陛下而已,至于這宮里李氏皇族的這些人,奴才只是想讓他們給您陪葬。”
皇帝冷靜了下來,冷漠了下來,從那種難得的憤怒中擺了出來,一位人間的至尊,武道的大宗師,卻在陳萍萍的面前,出了這樣像極了凡人的一面,只能說,這數十年君臣間的往信任,早已經了慶帝無法擺的某種神需要,而這種神需要忽然在一剎那間為了鏡花月影,而且花影之后,更是藏著那種被背叛的毒,縱使是他,也難以承這種緒的沖擊。
他冷漠地看著陳萍萍,說道:“朕最憤怒的,并不是你想殺朕,也不是你想殺死朕所有的兒子,朕最憤怒的是,你既然已經離開了京都,為什麼還要回來。”
“哪怕到了此等境地,朕依然給你留了一條活路,只要你愿意走,朕不留你。”皇帝冷漠地看著他,那雙深遠的眼眸就像是遠古憤怒的蒼老,平靜之中挾著無窮的威力,“朕若真要一舉撲殺你,朕會親自出手,朕不會讓那些沒用的軍士去做這件工作,然而……你為什麼要回來?你為什麼非要朕親手殺死你?”
這是很妙的一句話,這是很奇的一句話,此時書房外的那些大人,包括已經回到守備師營地的大將史飛,都無法猜忖清楚陛下的心意,他們都不知道所謂達州之變,依然是皇帝和陳萍萍這一對君臣之間關于最后的信任間的那種心意試探。
整個世上大概只有陳萍萍能夠聽懂,如果在達州的時候,他隨著黑騎走了,說明他的心里對陛下有愧意,無法面對,而他沒有走,他回到了京都,冷漠而無怯的著皇帝陛下的臉,心中坦無愧,著對方手殺死慶國有史以來被認為最忠誠的一位大臣。
許久之后,陳萍萍雙眼如刀,盯著皇帝一字一句問道:“當年你可曾給過任何一條活路?我回京就是要問陛下一句話,你為什麼要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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