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商手里逐漸有了一些能在外頭做事的人手。
本來這些人手全都掌握在詹權手里,先侯爺去世前把人聚集起來,他們要繼續幫扶府里,平日聽從詹權的調配。
萬商去了一趟順天府后,詹權主提出移一些人手給萬商,這樣不會耽誤萬商做事。
之所以沒有早早提出,是因為這種能在外頭做事的人手,多是一些有能力的。
他們雖依附侯府,也簽了契約,但不像仆從那樣徹底賣。
如果萬商不能制他們,他們會對著萬商奉違。
而順天府一行后,想必這些人都知道了太夫人的厲害。
萬商才接了這批人手,按例給了一些賞賜后,就安排他們去調查木家了。
萬商這時還不知道皇上已經打算把所有事都攬過去。
雖然給皇后遞了折子和信,覺得這兩樣東西能發揮一些用,但也算不到它們會這麼有用!按照萬商的謀劃,接下來該是自己去調查木家,然后引著木家局,皇上則會安排人接應一二。
調查很快就有了一些結果,木家近些日子竟然一直在結一個太監!
這個姓茍的太監是京城中的熱灶!好多人都搶著去燒這個熱灶。
烏嬤嬤立刻就派上了用場。
邊有一個從宮里出來的高級書真的很好,尤其是這位書曾近照顧過皇后,近距離見到過皇上,別人只能想象的那些宮廷事,肚子里藏了個七七八八。
最重要的是還與你越來越心了!
烏嬤嬤主陪萬商聊起了茍太監。
茍太監原本不姓茍。
但他自詡是皇上邊的一條狗,所以拋棄了真正的姓氏。
他原先是打算改姓為“狗”的,就是這麼直接!還是皇上說了這姓不好聽,才改茍。
“和我娘家哥哥有點像。”
萬商沒想到這種小概率事件都能撞上,“我娘家哥哥被過繼到我家之前,只有一個小名狗兒,是他親娘給起的。
過繼后,他想把親娘起的小名給保留下來,但我爹終究讀過幾本書,覺得狗兒做大名不雅,于是改了茍。”
烏嬤嬤也覺得神奇。
但更神奇的是太夫人語氣里全然是“這也太巧了吧”的有趣,完全沒有“真晦氣,竟然和一個太監有了相似經歷”的嫌棄。
之前太夫人留下龐大用為管事,烏嬤嬤原以為那是因為龐大用看上去確實有幾分可憐。
而茍太監氣焰熏天,雖說現在結他的人十分多,但就是那些結他的私底下該看不起他還是看不起他。
太夫人卻不是這樣。
烏嬤嬤說:“既然茍太監放任木家與自己接,我的意見是咱府里先別進去,不如站在一旁觀察幾日。
說不得茍太監奉……命打算做些什麼。”
手指了指天。
萬商聽勸,點了點頭。
烏嬤嬤又說:“別看這位茍太監年紀不大——今年應該還不到三十——但是他在皇上跟前伺候的時間長。
我到皇后邊時,茍太監就已經伺候皇上好幾年了。
那會兒茍太監的名聲就不好,說他數典忘祖都是輕的,好多人背地里罵他人頭畜鳴。”
“但是他對皇上很忠心。”
萬商敢肯定。
要不然罵聲那麼大,皇上不會一直用他。
烏嬤嬤點頭:“有時候我也瞧不明白他那個人。
對外,他那行事,哪怕我想把他往好了說,都不開小人行徑四個字。
就是因為他這個表現,很多人與他相過,都認定這個人沒有任何忠義廉恥。
但我冷眼瞧著,他對著皇上乃至皇后都非常忠心。”
“皇后?”萬商有些好奇。
還以為皇上邊的人會對皇后避嫌呢。
這和皇
上皇后的夫妻沒有關系,就是再好,下人也只能忠于一個主子,而不是左右搖擺。
烏嬤嬤低了聲音:“皇后現在算是熬出來了,但早些年也難。
我不是說申屠貴妃不好,就是世家培養出來的那種非常標準的世家……哎,我也不好說……”
標準的世家嘛,特別賢良淑德。
貴妃申屠樂做皇上妻子的時候,隔三差五就要賞一些東西給當時自貶為妾的皇后吳非。
或許真沒什麼不好的想法,因為按照自小接的教導,正室對著小妾就是要大方的,尤其是這個妾還給夫君生下了孩子。
但是別管申屠樂有沒有壞心,邊所有伺候的人都是從世家帶過來的,這些人雖是下人,卻張口閉口都是規矩。
他們的規矩別提有多大。
申屠樂賜東西給吳非,肯定不會自己親自去,只會由邊的下人送過去。
然后這些下人每次都要吳非跪領。
吳非從不敢這些事被皇上知道。
因為當時正是幾方勢力打來打去的關鍵期。
皇上不能輸,皇上要輸了,那些附庸而來的謀士也許還能活,但邊城軍上上下下的多將領士兵都會跟著完蛋。
所以吳非三五不時地被迫給下人下跪,都自己默默忍了。
天熱的時候還好,等天氣涼了,申屠樂賞東西過來時,下人是不進屋的,只吳非出門跪領。
外頭的地多冷啊,只要稍微拖上那麼點時間,吳非的膝蓋就要跪壞。
后來是吳非邊伺候的老人看不過眼,但因為吳非死命攔著,也沒人敢報去給皇上知道,只好把茍太監找過來。
然后茍太監就帶著人手把那幾個人強迫吳非下跪的世家仆活生生打死了。
是的,全部打死,直接在花園設刑場,當著所有下人的面打。
正所謂打狗還要看主人呢,申屠樂當時是正妻,茍太監你一個男主子邊的下人把正妻的仆從活生生打死了,申屠樂又不是那種無依無靠的,世家當時就鬧起來。
還是茍太監,哪怕被世家捆綁起來、棒加,他依然沒后悔自己的作為,反而對著皇上破口大罵,說皇上忘恩負義,迎娶了新妻子,就放任新妻子去折磨發妻。
“啊,他竟然罵了皇上?”萬商震驚極了。
烏嬤嬤越發小聲了:“我后來自個兒在心里反復琢磨這件事,我覺得皇后娘娘當時瞞得很好,皇上確實不知道在院里的境。
因為皇上那時在外頭打仗,戰場上的局勢瞬息萬變,絕對沒心思去注意院的事。
只是后來世家妄圖手進軍隊,正巧茍太監從前線回來給人們送信……這事就被茍太監知道了,于是他自作主張……”
萬商越發覺得不可思議:“茍太監一方面確實是為皇后出頭,不鬧上那麼一場,皇后的膝蓋非徹底跪壞了不可。
另一方面是想到了皇上的境……他膽子真大啊!”
明面上茍太監罵的是皇上,其實是狠狠一掌打在了世家臉上。
你們世家這麼對待吳非,還想手軍隊?邊城軍集不答應!世家幾只手,邊城軍就砍幾只手。
“這茍太監果然是皇上心腹。
而且他還全然相信皇上。”
萬商說。
在這個人與人的地位并不平等的時空,茍太監敢當著眾人的面那麼罵皇上,他心里肯定抱有一種信念,相信“只要我為主子好,所以就算我破口大罵,主子都不會治罪”。
而事實上,皇上后來確實沒治茍太監的罪,等主京城,依然重用茍太監。
皇上與茍太監之間的這份羈絆遠比世人以為的要深。
萬商說:“我們倒是用不著結這位茍太監。
若遇上,也切記不要把人得罪了
。”
烏嬤嬤其實就是這個意思,千萬別去得罪茍太監。
他對外表現得又貪財、又睚眥必報、又兩面三刀,毫無忠義廉恥可言,很多人總盼著哪日皇上不再用這個太監了,最好能把茍太監拉出去千刀萬剮。
但烏嬤嬤卻知道茍太監對皇上的那份忠心。
烏嬤嬤不知道茍太監怎麼來到皇上邊的,又怎麼變太監的——他不是皇上主京城后才凈的,而是早就是太監了——卻知道皇上對茍太監的容忍度非常高。
他且倒不了臺呢!
“茍太監如今是廷總管事,并不在皇上邊伺候。
因為有時也總攬廷采買等事,所以經常出宮。
為了方便,他在宮外置辦了一歇腳的宅子,門楣上掛著茍府二字。”
烏嬤嬤說,“我與他沒什麼。
若要需要,去茍府傳個話還是可以的。”
“不用,雖然茍總管與我們安信侯府都忠于皇上,但也不必故意去套。
既然木家找上了茍總管,那我們就不多事了,免得壞了茍總管的安排。”
萬商當機立斷。
被萬商和烏嬤嬤討論過的茍太監,此時正在茍府里收賄賂。
對于很多野心但又找不到正經途徑往上爬的人來說,他們雖然看不起茍太監,但是又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一條通天之路。
他們就得捧著金銀來結茍太監。
茍太監全部收下。
不過大家肯定想不到,等茍太監回宮,他會把收到的賄賂全部掏出來給皇上。
皇上有時候還勸他,全給朕干嘛啊,既然是結你的,你好歹給自己留一些吧?
茍太監就說:“我吃的用的都由宮里出,無一不細,哪里還需要什麼花銷?就是養老,反正我以前吃過那麼多苦,這破敗就不是長壽的相,日后只要死在了主子前頭,還愁什麼養老?所以金子銀子留在我這里都沒用,還不如拿去填充庫。”
咳,皇上的庫啊,說不得還不如安信侯府的庫房滿當。
皇上原本是不缺錢的,但世里攢下來的那些家業,基本都填到國庫里去了。
前朝留下的國庫荒涼得連老鼠都沒有。
又因為是天下初定,皇上下決心免了百姓三年稅賦,國庫接下來三年沒有收。
皇上名下的土地呢,就和萬商的莊子一樣,前幾年都要盡量屯糧,不會往外賣糧,所以經營得當的話,糧食會越來越多,但銀子沒有。
皇上的庫就非常寒磣了。
也就是茍太監這麼日日夜夜地往庫里填,庫才顯得稍微能見人些。
但這些事外人全然不知道,只覺得茍太監是有史以來最貪的太監,好似往里頭填多都喂不飽他,怎麼就不直接撐死算了!偏他們因為有所求,還得繼續往里填。
近來京城里有流言,說待到來年春天,皇上要大選妃嬪。
這個流言真不是皇上自己散出來的。
只是大家按照人之常去推斷,就是小地主多得幾畝地后,都尋思著再納個小妾,何況是皇帝呢?皇帝后宮現在就一后一妃,才兩個人,肯定不夠的啊!而且,皇后年紀不小了,貴妃也是,都過了承寵的年紀。
很多權貴由己推人,覺得只要家里的孩這次有幸被選宮,肯定能抓住機會得寵。
茍太監就越發炙手可熱了。
因為他知道皇上的喜好!
木家之所以想要結茍太監,也是出于這個原因。
靠宣揚人“主”守寡的貞潔名聲得利后,他們或許是嘗到了一些甜頭,于是越發喜歡利用起家族里的人來了。
按說現在新朝初立,皇上肯定會選拔人才,木家男人若是有本事,趕
去準備科舉啊!這樣振興家業就指日可待了。
木家卻不。
他們想的全都是如何送人進宮博寵。
不過呢,因為木家暫時沒有當的男人,要是靠著正常的選秀絕對選不到他們家的孩兒。
于是怎麼辦?他們就想走茍太監的路子,不是想要從茍太監這里探知皇上的喜好,而是想要通過茍太監的手,直接把木家的人送到宮里去。
哪怕這樣進宮就只是宮的份,但是不怕,只要皇上幸了,木家在宮外幫忙造勢,木家忠貞的名氣傳遍天下,說不得就封嬪封妃了,再努力生下個皇子,木家就徹底有靠了。
因為白日夢做得,所以木家一直想方設法地搭上茍太監。
忽然聽聞茍太監近來喜歡收集田園派的畫作——其實是茍太監知道木家砸不出更多的錢了,故意給木家一個機會——木家果然就把族里收藏的幾幅畫作送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