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幫太夫人寫了折子,烏嬤嬤就提著一顆心。一晚上輾轉反側，甚至都沒睡好覺。的年紀比萬商大上不，早年又吃過苦,晚上沒有睡好,臉就不行了。

萬商見狀就要派人去喊大夫,還催著烏嬤嬤回房間休息去。

烏嬤嬤連忙攔了。

人和人之間的緣分有時真的很奇怪。按說烏嬤嬤這樣一個在前朝宮廷中混過還全而退的人子,又以皇上探的份進安信侯府,不可能會真實地把萬商當是自己的新主子。既然主仆之義都沒有,也就不會真實地為萬商著想。

但偏偏烏嬤嬤就是在這麼短短的幾個月時間里接了萬商作為自己的新主子。

烏嬤嬤心是盼著萬商好的,盼著安信侯府能長長久久地富貴下去,盼著萬商這個太夫人能一世的平安順遂。

因此,猶豫再猶豫,烏嬤嬤還是趁著萬商揮退下人時,站出來說了些掏心窩子的話。道：“不瞞太夫人您，其實我本是前朝宮廷的宮，后來得了機會出宮,又輾轉流落到皇后邊，然后跟著皇后再次宮……如此，才得了機會來到您邊。”

烏嬤嬤是以教習嬤嬤的份來到萬商邊的。主要的任務是教萬商悉京城的規矩，比如宮里設宴了,如果萬商參加，需要注意什麼；萬商作為太夫人接了別家府里的帖子后該怎麼回復等等。同時還會幫萬商整理京城的人際關系。

如果太夫人真是一個啥也不懂的鄉下老婆子——三十六歲哪里老了——那烏嬤嬤就相當于是一個能幫助玩轉京城這一套的Ceo。對于萬商來說則是高級書。

所以,要是萬商哪里做得不對，烏嬤嬤本來就有勸導的職責。

烏嬤嬤道：“太夫人您在世里見得多了，在村里遇到荒也好,在逃災路上遇到土匪也好,都需要您力一搏,若不然您無法保全那一大家子。但是，我在宮里生活的時間很長，出了宮后又在京城里生活了很長時間。京城里的事和逃災不一樣。”

烏嬤嬤說這些話，并不顯得僭越。真的就是出于忠心。

烏嬤嬤認真地說：“京城里的這些人啊事啊，多的是眼看著起朱樓、眼看著宴賓客、眼看著樓踏了。所以能笑一時并不代表什麼，要想辦法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贏家。而要笑到最后，最重要的字就是穩。我見過多貴主子最后都壞在了急躁上。”

萬商聽得連連點頭。覺得烏嬤嬤這話說得很對。面對烏嬤嬤的勸解，毫沒覺得冒犯。萬商贊同烏嬤嬤的觀點，同時也愿意照著說的去做，去追求一個穩字。

萬商知道烏嬤嬤肯定是誤會什麼了，問：“可是覺得我給皇后上的折子激進了？”

烏嬤嬤小聲說是。

萬商笑了起來：“首先，我覺得你今日的提醒非常好！非常對！人都有犯錯的時候，我更是有自知之明，我本來就不擅長和京城權貴打道，所以在未來的日子里，嬤嬤你要是發現我哪里做錯了，請務必提醒我！就像是今日一樣該開口時就開口。”

說著，萬商還站了起來，對著烏嬤嬤行了一禮。

整套作做得太快，等到烏嬤嬤反應過來，萬商都已經鞠躬十五度了。

烏嬤嬤臉上出了無所適從的表。

萬商解釋說：“達者為師，師者為先，這樣的話我在戲文里聽說過不。我之所以給你行禮，是因為你認真教導我，所以這個禮你得起。宮里的皇子夠尊貴了吧，但我看戲文時，皇上給

皇子選了師父，

皇子那樣的金枝玉葉見到師父也要行禮呢。”

這話自是烏嬤嬤不已。

把自己謙虛納諫的心意準確傳達了之后，萬商才說：“不過，嬤嬤你這次確實是誤會我了。”在時代背景下，兩人畢竟不是平等關系，萬商先表現出非常尊重烏嬤嬤的教導，然后再提出嬤嬤這次錯了，烏嬤嬤才不會產生從此以后要謹言慎行的心理。

萬商可不希未來某一天，自己真做錯了，結果烏嬤嬤覺得另有打算，然后沒有及時給出提醒。現在還在孝期，出了孝之后，萬商就得見很多人，沒有烏嬤嬤是絕對不行的。

烏嬤嬤果然沒有出懊惱愧的神，而是擺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萬商解釋說：“如果我真的激進，我就不會給皇后遞帖子，而是直接通過大理寺給皇上遞帖子。我雖是流，但因為負超品誥命，是可以上書給皇上的。那帖子從大理寺一過，大理寺的員能看見，繼續往上遞，還有很多三品、二品甚至一品的大能看見，等遞到皇上手里估計半個朝堂的人都知道了，就會有人想著要如何辯駁，想著要如何對付我，甚至給我扣上危言聳聽的帽子，好徹底斷了安信侯府的前程。”

是的！烏嬤嬤怕的就是這個。心里一唬，還真是哎，太夫人連順天府都敢親自去，確實能做得出往大理寺里遞折子的這種事來。幸好太夫人沒有真這麼做！

萬商說：“我知道給皇后的那個折子寫得激進，但這個折子只會通過皇后的手給皇上看。然后這就了他們夫妻之間的事。民間的夫妻坐下一起吃飯時，丈夫也得念叨下地里的莊稼如何了，今年是否能收，而妻子關心丈夫的，會問秋收時要不要多割幾條。皇上和皇后也是一樣的，他們是天下人的父母，皇上也許會說天下的百姓如何如何，盼著百姓們都能過食無憂的好日子，皇后說家里的男孩如何我不知道，但家里的孩近來有些不好過……天下的人全是皇后的兒。”

雖然萬商這個說法過分接地氣，但仔細想想確實是這麼回事，烏嬤嬤點點頭。

萬商說：“我在折子里說木家要造反，試圖復前朝，是為了這事看上去嚴重。我是小人，我就是盼著皇上能重罰他們，所以我什麼招都使，什麼罪名都往他們頭上扣。但皇上是圣明天子，走煌煌正道，皇上不會沒經調查就真去抄了人九族。”

烏嬤嬤：“……”

哪有人用一種“今天天氣不錯”的平淡口吻直接承認自己是小人的？

咳，萬商仍是在拍馬屁。肯定不會覺得皇上真的不做任何小人之舉。太清楚政治生的冷酷無了。但有些話絕對不能在烏嬤嬤面前說起。要是萬商把皇上的為人剖析得一清二楚，那烏嬤嬤到底是往上報呢，還是不往上報呢？往上報，等著萬商的就是一個死。不往上報，烏嬤嬤就對皇上不忠心了，自己的生命會到威脅。

萬商還是很喜歡烏嬤嬤的，何必嬤嬤落兩難的境地呢？

難得糊涂嘛！沒必要用過分極端的方式去考驗任何人。

不過，有一點萬商可以確定，皇上確實不會把萬商的折子放到朝堂上去討論。萬商那折子就相當于是遞了一把刀給皇上，只要皇上暗示別人，他現在手里有一把刀，這就可以了，不需要真把刀擺出來。

因為天下的聰明人其實不，就算皇上能糊弄百姓，能糊弄一部分員，還能糊弄所有的員嗎？肯定不能啊！真把刀擺出來，就會有人站出來哭，皇上糊涂，你用

這把刀不道德啊！而如果皇上只是把刀收在庫房，心里藏著暗鬼的人會懷疑皇上下一秒就會亮刀了，他們會心驚膽戰，但與此事無關的聰明人卻不會站出來說三道四。莫非小妖的作品《太夫人的榮華富貴》最新章節由

皇上也不是真就在意“道德”二字。

要是皇上于完全的弱勢，他肯定什麼手段都會用。但是現在新朝初立，皇上天然擁有威，他已經站在萬人之上，就不需要用那種明擺著會被人質疑的方法來實現自己的目的。他沒必要做了小人，讓自己在本朝失去信用，在歷史書上丟人現眼。

好比說他遇刺的那件事——就是導致先侯爺去世的那場刺殺——如果皇上直接把罪名按在世家頭上，然后帶著軍隊把世家全部殺掉，能做到嗎？其實多付出一點代價，也能做到。只要把世家殺盡了，世家就不復存在了。但為什麼皇上沒這麼做呢？

還是那句話，因為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除非把聰明人全都殺，否則皇上這麼一做，就是把自己放在一個會被天下有識之士審判的位置上，還為后世開了一個不好的頭。以后就都別玩什麼朝堂平衡了，看誰不順眼，直接造罪名把人殺了就是。

皇上當時是怎麼做的？他安排人去傳流言了。

流言中故意把刺客的份弄得非常復雜，有說是前朝余孽安排的，有說是世家安排的。而這些傳流言的人，如果被抓住了，去審吧，絕審不出他們和皇上的關系。

然后世家聽到了流言，他們要是主跳出來自證清白，那就像此地無銀。他們要是不跳出來，任由流言繼續蔓延，那他們論武裝實力確實差了皇上一大截，論名分就更是了，作為下位者，他們會擔心，如果皇上真利用流言來滅了世家，那怎麼辦？或者皇上沒直接殺人，卻住這流言對著世家刀子割，世家也會越來越被。

于是，世家不得不主退一步，皇后之位的爭奪徹底落下帷幕。

注意，這里是世家主退一步。

因為是世家先退，所以在名分上（世人在意的也只是名分），皇上沒有過河拆橋哦。

所以看吧，只要了真正的上位者，對著下位者擁有天然的生殺大權，完全不用故作小人。要殺人時，不需要真的把刀亮出來，只要讓人知道你手里有刀就行了。

烏嬤嬤問：“那這折子……豈不是白遞了？”如果皇上不會把折子拿到朝堂上去討論，那又怎麼讓人知道皇上不喜對寡婦的迫，又怎麼木家那些惡心東西懲罰？

萬商搖頭：“沒有白遞。只要圣明天子知道了這些事，必會管到底的。”那折子就是給皇上遞刀啊。現在皇上手里確實就缺了這麼一把刀，哪怕不打算明著用，但刀不能沒有。

烏嬤嬤有些懂了，但又沒有完全懂。

覺得太夫人做事的路數有些朝堂之上的覺。而朝堂上的縱橫捭闔是烏嬤嬤沒有機會去了解學習的。在宮中那麼多年，學的是明哲保，學的是大智若愚。

烏嬤嬤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太夫人似乎對皇上非常有信心。

在太夫人眼中，皇上仿佛是完人了。（其實并不是，萬商實名反對。）

宮中，皇上和皇后正在一用飯。

皇上這個人，有時候就會給別人一種“合該他當皇上”的覺。

他不重，至今親近過的人就兩位，一個吳皇后，一個申屠貴妃，什麼暖床丫頭貌侍，那是統統沒有的。然后，他也不重口腹之。剛封帝時，那會兒的排場還隨了前朝，一頓飯要上足三十六道菜，還有侍

膳太監幫忙夾菜。皇上倒是沒往浪費食那個方向想(

所以這會兒皇上皇后一用飯，不用講排場，真就有幾分民間夫妻的樣子。

皇上在皇后面前并不怎麼端著，表很真實。端著也沒用，因為他們是真正的青梅竹馬。皇后的年紀要大兩歲，六歲的時候跟著母親去慈孤院里幫忙，就那麼認識了當時才四歲的皇上。說句俗的，皇上一抬屁，皇后就知道他要放什麼樣的屁。

當然，這種了解只限于皇后對皇上本人的了解。要是關乎天下大勢，皇后不會去妄加猜測。

皇后說起萬商那個折子，這一說話就沒怎麼顧上夾菜。皇上一邊聽著，一邊往皇后碗里夾了片木耳，笑著說：“老詹這個發妻啊……真就是個妙人。回頭等他們府上出孝了，你多請宮說說話。”當年打天下時，皇上就是這麼稱呼先安信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