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是不是我媽啊？”

空的房間裡響起阿笙微不可聞的嘶吼聲，沈雅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這才端著碗上前。

蹲在面前，沈雅舀了一勺粥，就那麼遞到阿笙邊：“來，吃完飯，把藥吃了，然後好好睡一覺……”

話語未曾說完，阿笙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抓住沈雅手中的瓷碗，狠狠朝牆上摔去。

“啪嗒”一聲脆響，碎碗伴隨粥飯混合在一起，牆壁一角盡是狼藉。

就在沈雅還在晃神之際，阿笙掙扎站起，直接朝門口衝去，沈雅一驚，已經手牢牢從後面抱住了阿笙。

“阿笙，你讓媽媽怎麼辦？你忍心讓你爸爸後半輩子全都搭在監獄裡面嗎？我昨天去看他，他咳嗽越來越嚴重，我真怕他會熬不下去……”

沈雅說著，臉著阿笙的背，失聲痛哭起來，“我知道你恨我，可我有什麼辦法？你來之前，我什麼辦法都用盡了，只有肖恩出面，你父親才能輕判，50年以上，50年以上……”沈雅一連重複了兩遍，聲音一遍比一遍重，到最後痛聲道：“你忍心嗎？”

阿笙腰被沈雅箍住，只覺得彷彿要斷了一樣，眼前頭暈眼花，張著，想說些什麼，嗓子卻發不出聲音來。於是所有的憤恨全都轉化了惱怒，鋒利的指甲嵌進沈雅的手背上，沈雅悶哼一聲，卻執拗不肯鬆開。

在沈雅上，傷口有多，都是阿笙每次趁送飯或離開時，試圖逃跑，兩人起了爭執撕扯，縱使阿笙在最憤怒的況下依然不忍對沈雅做出過激行爲。

阿笙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來國之前有一段時間裡，縱使一整天什麼也不做，偶爾也會覺得渾無力，嗜睡，很容易就到疲乏。

的力氣就算沒有沈雅大，應該也差不多，但被關之後才發現力氣究竟有多微弱，撕扯一會兒就會覺得累。

如今不過氣的覺又來了，也許是接連兩日沒有好好吃飯，只覺得眼前一陣發黑，“哇”的一聲，竟吐了出來。

胃裡本沒有東西，這麼一吐，沈雅也慌了，也沒來得及扶去洗手間，任由在臥室裡吐得天昏地暗。

眼見吐得這麼厲害，沈雅鎖了門，慌不擇跌的找醫生去了。

燈明亮的室，照著地上方纔嘔吐出口的穢，阿笙搖晃著站起，一步步走到門口，搖了搖門，隨後拿起一把椅子，使勁的砸向房門。

“砰”的一聲響，門紋風不，椅子卻反彈過來，砸到了阿笙的。

鑽心的疼，輕飄飄的子退後幾步，從什麼時候起，竟了犯人？

……

沈雅回來時，醫生見滿室狼藉，也沒多想，沈雅在請醫生來的路上，就曾對他說過，兒了刺激，在家靜養。

是一位中國老中醫，沈雅以前看病一般都會找他，所以這次纔會請他出面看診。

阿笙本就沒有讓他近側，手裡拿著摔碎的碗片，就那麼橫在脖頸邊，沒說話，但意思很明顯了，沒病，也不允許任何人給看病。

沈雅擔心做傻事，連忙和醫生出去了。

待房門關閉，手中的碗片終於落地，渾沒力氣的癱坐在了地上。

就在剛剛不久，忽然預到了什麼，已很久沒有來月經了。

在國，和陸子初雖然每次都會事先做好安全措施，但難保有時候疏忽忘了，算算日子，怕是有兩個多月了。

放假前忙著出國和畢業，以至於了很多細節，現在想想，有人懷孕會嘔吐，有人反應正常，大概是屬於後者。

這麼一想，心裡竟是一半酸，一半甜。

現如今囚在這裡，多日沒有聯繫，他在國也不知道會怎麼想。

醫生的到來讓寒了心，說什麼也不能讓他給檢查。

母親現如今爲了救父親，如果得知懷孕，一定會想方設法打掉的孩子。

在國，很多州是不允許做人~流的，墮胎等於犯法。是誰說的，有法律的地方，就會有犯罪。

不允許，並不代表母親不會尋找其他法子，這是和他的孩子，雖然不知道能保多久，藏多久，但畢竟是一條小生命。

這麼一想，竟是無到了極點。

阿笙這邊正傷心著，想到孕婦傷心，對孩子並不好，又連忙擡手把淚了。

兩日沒有吃飯，沒關係，但孩子不能著，又掙扎著站起來，掃了房間一圈，牆角粥飯被打翻了，覺得可惜，好在托盤碗裡還放著四個小籠包。

拿在手裡，也不嫌涼，一口一口吃著，直到現在還心存希，等好一些，就想辦法逃出去。

可誰知，沒過兩天沈雅就請人打了暗格，飯菜專門從那裡遞進去，阿笙把手出暗格，想要抓住沈雅，沙啞著嗓子，發出模糊的咆哮聲：“你這是在犯法，你有什麼權利囚我？”

沈雅說：“你好好冷靜一下，4月末之前，你必須要嫁給韓愈，要不然你父親後半生就真的完了。”

“你把這事告訴我爸爸了沒有，他知道你這麼做嗎？我也想讓我爸爸出來，但你這樣對待我，不公平。”聲音艱，說的很慢，不確定沈雅究竟有沒有聽清楚都在說些什麼，覺發出這些聲音的人不是，倒像是從地底下滲出來的。

沈雅長時間不說話，很久之後，纔開口：“阿笙，什麼公平呢？只有韓愈知道肖恩在哪裡，他如果不自首，你打算爲了犧牲你爸爸嗎？”說著，似是想起了那些舊時，那裡面必定有一個顧行遠，因爲沈雅眼睛溼了，角第一次流出冷意來：“爲了你所謂的，放任你父親生死不管不顧，你怎麼對得起他？你想想這些年他都是怎麼對待你的？顧笙，做人不能忘恩負義。”

阿笙心裡彷彿被紮了一下，這都開始忘恩負義了，何嘗不想報答父親，但報答不該是這樣的方式，就算嫁給韓愈，父親減刑，他在獄中知道，只怕也會痛不生，自責不已。

不再說話，問自己，什麼孝？所謂孝順，就一定要犧牲自己，全別人嗎？所謂孝，是不是要把自己投烈火，焚燒殆盡，才能名垂青史，引人頌讚。

沒那麼偉大，得遇陸子初，只想和他平安到老。不就應該如此嗎？以前看待，只覺得好，現在卻覺得可怕。

沒想到有一天父親出事，到頭來卻需要韓愈出手搭救，當然這種搭救是需要代價的。

有時候會想，他還是認識中的那個韓愈嗎？

……

見到韓愈是在三月末，阿笙腹部已經凸起，穿著寬鬆的服，再加上有意遮擋，完全看不出來。

這一次，母親終於把放了出來，縱使如此，在客廳裡坐著，母親也不忘警惕，站在門口不遠，早已做好準備，如果衝出去，絕對能夠隨時堵截。

笑了，不知道是快瘋了，還是母親快瘋了。

韓愈那天穿了一件白襯衫，下樓前，他負手站著，袖子挽到一般，聽到腳步聲，轉看。

還跟以前，除了氣不太好之外，整個人跟原來沒兩樣，

在靠近時，韓愈手指微微蜷了一下，他是很想的，但終是把手在了袋裡，率先走到沙發前坐下。

“坐。”他說。

阿笙產生了錯覺，好像這裡是他的家一樣，而……險些忘了，這裡也不是的家。

最終還是坐了下來，站的時間久了，怕被人看出端倪，但坐著，卻能讓覺得安全許多。

阿笙說：“我以爲2月份的時候你就會來找我。”

“你沒給我回復，我可以一直等下去。”他看著，一雙黑眸裡面閃爍著火，熱的像是一塊烙鐵。

眼眸沉沉的看著他：“你話沒說完。”

“我還需要說些什麼嗎？”他扯了扯脣，似笑非笑。

模仿他的語氣：“我可以一直等下去，但你確定你父親能等嗎？”

“學的很像。”他這麼說著，竟真的笑了，“在這世上，還是你懂我。”

阿笙靜默了一會兒，問他：“你覺得我會答應你嗎？”

“現在不答應，不代表以後也不會答應。”他端起茶壺，幫添滿。

說“不用”，茶杯被推到一旁。

韓愈放下茶壺，挑眉問：“怕我下毒？”

“這裡是顧家，你還不至於這麼明目張膽。”倒是親人，疼至深，傷更深。

擡眸看了一眼沈雅，走到現如今這一步，沈雅對痛苦和歉疚早已麻木，更對阿笙的頑固徹底寒了心。

阿笙手指緩緩握，對韓愈說道：“我顧笙沒什麼本事，但生平最恨別人威脅我。我爸爸如果出事，是我不孝，可是韓愈，我寧願以死謝罪，也不會嫁給你。”

韓愈倒也沒生氣，他若那麼輕易暴喜怒，那他就不是韓愈了，聽了的話，反問道：“不嫁給我，嫁給陸子初嗎？”

“我若不嫁陸子初，又怎會嫁給你？”

“你倒是癡，但他知道你在等他嗎？”他端起杯子，過茶沿看，見一臉漠然，從袋裡掏出一隻手機來。

那是……當初陸子初買給的手機。

彷彿有什麼東西在阿笙心頭蔓延，一直流竄到了四肢百骸，因爲有了某種預，心裡突突的跳著。

韓愈單手把玩著手機：“你應該謝謝我，每天幫你跟他報平安。”

“無恥。”

韓愈“啪”的一聲放下杯子，“這話若是別人說，我怕是早就發怒了，但你說出來，倒像是打罵俏。”

顧笙偏頭著窗外：“我不明白，像我這樣的人，一缺點，你究竟喜歡我什麼？”

韓愈沉黑的眼睛盯著阿笙，看不出在想什麼。

“我有說我喜歡你嗎？娶一個人，一定是爲了嗎？”韓愈站起時，整理了一下服，話語輕漫：“顧笙，你最好堅持下去，不改初衷，若是有一日撐不下去前來找我，我怕是會把你之前的堅貞當是笑話一場。”

阿笙坐著沒，韓愈早已離開，直到眼前被影覆蓋，才擡起頭，沈雅站在面前，面無波。

“我跟他接過幾次，看得出來是個彆扭的男人，只要你肯對他服個，說不定他真的會幫你父親。”

“……”阿笙抿脣，沒說話，似在忍。

沈雅繼續說：“他是真的喜歡你，今後你跟他在一起，他不會虧待你，你……”

阿笙終於擡眸看著沈雅：“如果現在不是21世紀，我們生活在古時候，你是不是還打算把我賣到~院裡，以抵債？”

“啪——”

阿笙彷彿掉進了冰窟裡，倒也不覺得臉有多疼，沒想到沈雅會打，沈雅也沒想到一掌就這麼下來了。

愣愣的看著自己的手心，這還是第一次打顧笙，就連自己也驚呆了。

阿笙自嘲一笑：“這一掌我了，因爲你是我母親，生我養我一場，所以我不還。但是媽，我就問你一句，你是不是要把我死才甘心？”

沈雅默然半晌，淚水竟流了一臉：“好，我不攔著你，你走，只當顧家沒你這個兒。”

阿笙抿著脣，看了沈雅好一會兒，竟真的咬牙轉朝閉的門口走去。

這邊還沒走到門口，沈雅已經衝進廚房，拿起一把菜刀，竟生生的朝自己的小拇指砍了下去……

“媽——”

阿笙搶奪不及，伴隨一道淒厲的慘聲，沈雅抖著音，狠聲道：“顧笙，只當我生了一個白眼狼，你滾——”

阿笙看著那隻涔涔的斷指，心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時至今日，終於發現，顧家最狠的那個人往往是看起來最溫順的人，譬如說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