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所有犯人都守在自己負責的車旁，沒有車輛的則是按照管事的要求集中在一地方。

翌日清晨，要出發前，差役按照慣例分發了窩頭和水，一邊發一遍哼道：“帶的水沒多了，往后想喝水就要在休息的時候自己找……省著點喝吧。”

等到犯人們吃完，所有人上路。

拉車的拉車，推車的推車，其余人跟在后邊，竟然約有些聲勢浩大的覺。

沈檸與七月坐在馬車里，二月與赤炎坐在車架上，沈青柏騎著馬在一旁。

那些犯人需要推車拉車，木枷鎖被打開然后用鎖鏈鎖在車上……其實即便不鎖著也不會有人逃跑。

隊伍后邊還跟著幾百配著刀劍背著長弓的軍士，誰敢跑，一箭過來就是一個死。

而且他們都是犯人，沒有路引份文書，走到哪里都沒有活路。

如今能跟著商隊一起，被商隊雇傭，除了能靠勞維持生存，若是真賺到報酬，那等到了北海府那邊，未嘗沒有生機。

所以，其實比起往別去，留下來或許生機更大，也是因此，一上午都十分安靜，沒有人生事，所有人都只埋頭趕路。

每輛車上都有水囊，休息的時候會有差役帶著數名犯人去統一給那些水囊打水。

等到中午停下來休息時，差役與軍士們吃干糧果腹，就在那些犯人腸轆轆的時候，卻見管事的那邊，數名伙計拎著麻布袋過來了。

麻布袋里是糙梁窩頭，但個兒很大，那些伙計不發一語，和早晨那些差役一樣，將一個個大窩頭扔到那些犯人懷里。

“吃吧，咱們掌柜的說了，一路上不有報酬，還管一頓口糧……但咱們不是做膳堂的，吃了東西好好干活，不許出子。”

伙計揚聲開口。

下一瞬，那些原本還不敢彈的犯人們便爭先恐后抓起窩頭塞進里。

比押解差役給的窩頭大的多，也沒那麼糙干，每輛車都有水囊，犯人們大口吞食窩頭，流喝水……彼此相顧無言，卻又很清楚的在周圍同伴眼中看到了同樣的亮。

他們或許真的能活下去……

沈檸那邊有八月和九月兩個小的做飯。

在家里半年多，兩個小的竟是喜歡上了做飯，再加上沈檸隨帶的十三香和別的東西，一大鍋湯燉出來噴噴香。

沈青柏自然是他們一起吃飯，不遠另一邊，那些差役聞著順風飄過來的香味，一個個眼饞極了。

但他們倒不會因此生出什麼心思，畢竟這些人都鬼。

那沈青柏雖然職不高，但人家是國子監里的監生老爺，如今只是鍍金，他日科舉后說不得便要一飛沖天，更不要說他的姐姐還是郡主娘娘和未來的定王妃。

這不是他們惹得起的人。

吃完飯，偌大的隊伍啟程繼續趕路，那些犯人的腳步都比前一日有勁的多了，小心翼翼照看著車上的貨。

傍晚來臨時，所有人停下吃晚飯休息。

吃完晚飯，沈檸閑著無事教赤炎認字，給他認自己的名字。

等認完“赤炎”三個字，赤炎又讓寫“沈檸”。

沈檸失笑寫出來，便見年咧笑開，出一口白牙：“姐姐的名字都這樣好看。”

旁邊，七月蹭的看過來：“你注意點，小姐往后是要做定王妃的，你離遠點。”

“定王妃……”

赤炎回頭看著沈檸：“姐姐，你喜歡定王嗎？”

年的異族統讓他眼窩深邃，淺的瞳仁盯著人看時仿佛蘊著草原的雪山天山的云朵一般。

沈檸笑了笑：“當然。”

年眨了眨眼：“姐姐喜歡定王什麼？”

旁邊，七月直接道：“這還用問嗎？定王殿下英武俊戰功赫赫最重要的是一顆心只有我家小姐……不喜歡定王難道喜歡你這臭未干的小頭？”

“我不比定王好看嗎？”赤炎靠近一些：“姐姐，我比他更好看。”

七月無哈哈嘲諷：“就你，都沒長齊還敢跟定王殿下比。”

沈檸無奈扶額：“小七，你從哪里學的這些鄙言語？”

七月滿臉無辜：“我上次聽到別人這樣說二月的……”

外邊趕車的二月：？

赤炎認真道：“我也很英勇……以后我將整個蒙古部落打下來送給姐姐，姐姐選我行不行？”

赤炎自顧自一樣一樣與定王對標：“我以后心里也只有姐姐。”

沈檸有些頭疼：“那個，赤炎，你年紀還小……”

赤炎開心道：“我長得很快的，很快就長大了，比定王更高，那到時候姐姐選我？”

沈檸：？

七月嘖嘖嘖：“這是救命之恩便要以相許嗎？沒想到你這狼崽子大宣話說不利索，大宣朝這邊的套路倒是玩兒的溜……

別白費心思了，給定王殿下知道你敢覬覦我家小姐，你怕是墳頭的草更高一些。”

赤炎忍無可忍抬手嚇唬七月，七月低呼了聲直接就是一拳捶過去，赤炎一聲悶哼，捂著肚子倒在沈檸旁邊說不出話了。

七月呵呵：“就這，還跟定王殿下比呢？”

就在這時，外邊忽然響起一片驚呼聲，不用沈檸代，七月就已經掀開車簾出去查看。

剛掀開簾子，就見面上稚氣未的九月跑過來，滿臉慌茫然：“小姐，那里有有有……有人要生孩子。”

那個孕婦要生產了。

沈檸連忙下了馬車往那邊走去，就見一棵樹下已經被一群衫襤褸的婦人圍住。

犯人們沒有東西遮擋，那要生產的人就幕天席地連聲痛呼著。

“去，拿竹席草簾再拿床被褥來……”沈檸代九月去取東西，七月依舊寸步不離守在旁邊。

東西很快送過來，沈檸讓那幾個婦人將產婦挪到竹席上，又用草簾將周圍遮擋起來，自己將擺扎起來蹲到產婦旁邊。

七月則是已經讓人去拿熱水。

方才就已經生起火堆，沈檸一慣都是讓人燒開水喝，所以恰好鍋里有水。

很快，熱水端了過來，還有沈檸的藥箱……

“不要張，我是大夫懂醫，你和孩子都不會有事。”出聲安那個產婦。

產婦努力抬起脖子對不住道謝，熱淚盈眶。

周圍眾犯人皆是沉默，心中無比詫異。

這位是郡主娘娘……如今，郡主娘娘卻不嫌臟不嫌惡心，也不顧自己的份，在這里替們這樣的人接生。

出門在外，沈檸本就穿得窄袖，如今擼上去倒是不礙事，輕輕按過產婦小腹，然后就松了口氣。

這產婦一直營養不良，所以孩子不大，胎位也正，倒是沒什麼危險。

這邊，聚會神指導那個產婦蓄力、發力，還讓七月端來了一碗熱牛給產婦喝了下去。

不遠，高大男人滿面焦急來回踱步扯著脖子不住看著這邊。

半晌過去……在產婦拼力忍耐著痛呼的急促吸氣聲中，孩子出生了。

紅紅的瘦瘦小小，但哭聲還有勁兒。

不遠，紅著眼睛等著的高大男子眼淚刷的涌出來，旁邊幾人在安他什麼。

沈檸讓旁邊的婦人用熱水給產婦清理干凈后換上了七月讓人拿過來的一套稍厚一些的裳，是男裝，正好適合產婦如今的狀況。

自己迅速將嬰兒清理干凈后用厚實的棉布包裹起來，然后輕輕放到產婦懷里，笑著說：“恭喜，是個小姑娘，很健康很可。”

產婦滿眼熱淚不住道謝。

沈檸洗了手起，正要轉，就見不遠一個衫襤褸的男人跪下來朝邦邦磕了幾個頭，沒敢靠近。

收回視線回去馬車那邊，細細將手又清洗了后，讓人去安排那產婦。

知道這些人都是犯人，也知道他們當初其中大多數都是被得走投無路才了民……讓剛生過孩子的人抱著孩子長途跋涉太不人道，想照應一二。

片刻后，先前產婦的丈夫就從原本的推獨車被換拉板車……板車上的貨基本都被卸掉了，只留下了一些糧食，側放著占了一半地方。

另一半地方鋪了席子和被褥，那產婦抱著剛出生的孩子躺在不寬的空間里……夫妻對視，俱是熱淚盈眶。

有伙計兇言明：“你這車上貨，酬勞也比旁人。”

那漢子連連應是，甚至想說不給錢也可以。

畢竟，他們本該是犯人。

幾日前，他甚至以為走上流放之路后，妻兒怕是沒有生機了……畢竟，一路流放，正常人都不見得能活下去，更何況要生產的妻子。

可如今，妻子不順利生產，他們變了一家三口，還有可以讓妻子棲的板車和不知何時送過來的被褥。

心里清楚恩人是誰，等到伙計離開后，那漢子又跪下來沖著那輛馬車的方向磕了幾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