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丹霞製店,遠遠聽見同一條街的街口有人在吆喝著賣馬——「折價賣馬哩,新鮮的馬, 今晨才宰的馬!」
今日對這個「馬」字就格外敏, 何況皇都本地居民的日常飲食里, 馬和馬酪都不是常見食, 酸酸甜甜的馬酒都很見。
俞知留了心,等馬車駛過街口,從窗框旁探出腦袋去看,只見屠桌上布滿了深深淺淺的刀痕,大咧咧地攤著好幾塊已被放了的馬,馬旁一塊剝下來的皮子,有梅花鹿一樣的星點淺白。
馬頭被砍下來倒在一側, 閉著眼,睫直溜溜的像把小刷子。這場景頗為嚇人, 俞知瞇起眼,要轉開臉去,又被另一人吸引了注意。
那人站在膘壯的屠夫旁,更顯清瘦羸弱。
他拿快舊巾子,在拭一架小板車,似乎就是推整匹馬來屠宰的車。仿佛是嫌棄腥氣重,面上圍了塊灰藍巾子,把下半張臉都遮住了。
馬車很快駛過了街口。
俞知沒看出個所以然來,便也回去了,要休息好,申時前到南營找薛慎。
距離申時,還差一刻。
薛慎巡邏完皇城,打馬至南營,俞知早早到了。小娘子穿著輕便騎裝,勾勒出玲瓏段,坐在馬場的圍欄上,兩懸空一晃一晃。
靴頭兩顆球鬆,被風吹得癟下去。
副將陳鏡在陪說話,不知說了什麼,惹得暢快地笑起來。申時未到,馬場仍有幾人在,還有新兵培訓,不人都被吸引,朝著那邊看去。
主要看的還是俞知。
薛慎正要過去,被軍馬署的小吏先一步攔下,對方戰戰兢兢問:「薛將軍,前、前日騎兵演練,回來的戰馬一匹,名冊和編號上對不上。」
這事薛慎知道,騎兵團自己就有馬,演練需要更多,特地去借了軍馬署的。二團負責此事的人郝赤峰,「郝赤峰已說,馬匹驚走散了。」
肅雲山為演練用,山腳都是圍起來的,馬當時驚逃逸,事後軍馬署再找,定然能找到了。
小吏為難道:「郝校尉只說走丟在山腳一帶,我們快把草地都掀起來了,愣是沒找著啊。」
「不能當損耗報上去?」
「一年中損耗有限額,總得有才能……」
小吏覷薛慎臉,若不是為了業績考核,他也不會著頭皮找這冷麵閻羅。薛慎皺了皺眉,小吏心頭更,卻聽見他答道:「我讓郝赤峰去找你,騎兵團的人陪你一起找,找到為止。」
小吏如獲大赦,千恩萬謝走了。
再看那頭,兩人已經去南營馬廄里選馬了。
「初學者挑選馬匹,最重要選個溫順,高矮小的馬駒,這樣容易克服恐懼。」
「中郎將,我如何知道哪匹馬溫順呀?」
「大娘子試著靠近,那些你一靠近,就警惕地改變姿勢,焦躁地踏步的,多是有脾氣的。任由你靠近,甚至它,它還來嗅你的,就對了。」
陳鏡在絮絮叨叨給俞知講,小娘子沒了聲。他轉頭一看,俞知正目不轉睛地看馬廄今日值刷馬的小兵,營里的人都喊他六六。
陳鏡心裡「嘿」地笑了一聲。
六六,可是薛慎手底下長得最俊的兵,跟一群曬得黝黑亮的糙老爺們不同,六六天生白,眉清目秀,就像養在家裡念書的小爺,就說那什麼面如冠玉的形容也不過為。
果然郎都俏。
六六穿一破破爛爛的薄棉,左臂右肩都冒出幾縷灰撲撲的棉絮,還能吸引到俞知的注意。
陳鏡搖頭嘆,忽然到一陣悉的威迫,斜眼見照下一道高挑影,在馬廄外圍,一手扶在圍欄上,並不踏。
陳鏡咳了一聲,企圖拉回俞知注意,「大娘子,你快快來選馬吧,將軍來了就帶你騎。」
「哦,好呀……」
俞知按照他教的方法,選了一匹最合眼緣也最溫馴的紅棗馬,眼睛又朝六六的方向掃去。
「你是負責這裡刷馬的兵嗎?什麼名字?」
「回將軍夫人,小的楊六榕,大伙兒都我六六,營里刷馬是值的,每人一日。」
俞知點頭,正要再細看,眼前驀然一道影,男人肩膀快直直到面門,擋住了視線。
這麼近,鼻樑都要撞上了。
俞知後退,不滿地盯著突然冒出來的薛慎,腰上陡然一熱,男人手掌上去,將半是拉半是抱地帶出了軍營馬廄。
跑馬場在申時後就人了,薛慎特地清的場。
紅棗馬乖巧地站在俞知面前,漉漉的眼睛看著。薛慎說要先悉馬,俞知它脖子,發現與馬銜連接的馬鑣上有刻字,是幾個數字。
「薛慎,這是個它的編號嗎?」
「對,軍馬署打的標記。」
「我怎麼沒看到追電有這個編號?」
「追電是陛下賜的馬,不歸軍馬署管。」
俞知想到今晨看到的馬販賣現場。
「要是軍馬病亡或者戰亡了,它們的編號還保留嗎?馬匹怎麼理?」
「一般是由別的馬匹頂上,方便管理。戰死的要燒掉,病死的看況,能賣就賣,軍馬署有專人理。軍馬失了很麻煩。」薛慎想起軍馬署的小吏,隨口道:「前一陣騎兵團演練,就弄丟了一匹梅花斑的馬,明早還要派人去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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