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知想到了山寨的那個夜晚。那座山的山匪已剿,匪首秋就在菜市口斬首了,但獨自出門還是有點怕。
薛慎顯然也想到了此事:「你同曹叔講,他會安排妥當,都揀手最好的護衛給你帶去。一共要去幾日?」
「短則三日,長則五日。」
實則是要去桃溪村找周春娘,桃溪村離家裡莊子的距離很近,繞過最東邊那一片橘林再走小半時辰就能到。
春娘湊不出二十畝良田,就要賣為奴去抵債,距離買家給的期限,已經沒剩下幾日了。
雨聲持續一整夜,在俞知出行時才停歇。
要趕路,起得與薛慎一般早,睜眼看見男人在西窗下直長臂,披上金吾衛服的剪影。薛慎年從軍養的習慣,日常從簡,能夠自己做的事都不需要人伺候。
俞知懵了片刻,今日有大朝會,薛慎要值守。
薛慎挑起刀,看了一眼猶睡意惺忪的面容,輕聲叮囑:「今日路不好走,你讓衛鑲行慢些。」
路途泥濘,果真不順暢。
馬車走到半道,車陷泥坑,看著並不深,卻不知怎麼回事,兩個護衛合力都沒推。
衛鑲只得請俞知下來:「怕推把車軲轆弄斷。」斷了也可以換車,只是俞知坐的這架是最寬敞舒適的。
俞知依言下車,在元寶攙扶下,踩在了護衛鋪好的幾塊草編墊子上,來到一塊平整空地。
前後有護衛,大馬車後還有一輛專門放生活所需用的小馬車,一行人停駐很顯眼。
旁邊路過的商旅不好奇地往他們這看。
甚至有一輛華庭寶蓋的大車,正正停在對面,車錦華服的紈絝子弟並不懼怕一行人多勢眾,手臂沒個正形搭在窗旁,朝著逗笑:「小娘子,你這些護衛空有蠻力,沒一時半會馬車是出不來的,要不上小爺馬車坐坐?省得在這兒吹出風寒來。」
俞知眉頭剛擰起來,衛鑲就替拱手回絕:「不勞您費心了,很快就好。」他打手勢又招來兩個護衛,四人就要合力,直接把馬車抬出泥坑。
那紈絝又笑:「打個賭?車就是出來,也走不了。」
「別抬了。」
一道低沉冷肅的聲音自後方,力抬車的護衛登時停住,四散牽馬休整的護衛也都站直了些。
俞知循聲去,第一眼先看見威風凜凜的追電。
本該在朝堂的薛慎越過護衛,在車架旁翻下馬,檢視一眼車況,「看看車、車軸和車輿底板。」
護衛齊聲應,兩人托起一側車輿,兩人檢查,很快發現中間絞纏的麻繩,清理出來,稍一推就上平路了。
俞知還在驚訝:「今晨不是大朝會?」
「朝告了假。」薛慎金吾衛服未換,顯然是出了皇城就趕著的方向來。他踏過草墊,朝出手。
俞知攏好斗篷與擺,慢慢走過去,扶著薛慎的手上了馬車,聽見薛慎冷聲道:「小公爺有閒路邊打賭,不如專心趕自己的路。」
對方打了個哈哈:「是我眼拙,沒認出將軍夫人。」
薛慎將追電給衛鑲,了車廂。
俞知頓覺車空位都被大馬金刀的男人占去一大半,眼神瞄過去,被薛慎逮了個正著。
薛慎挑眉:「嫌我?」
心虛地搖頭,將熏爐又往他面前送:「外頭風大,將軍趕過來護送辛苦了,快些暖暖手。」
「俞知,我不是來護送的,我同你去莊子,你住幾日,我就住幾日。」薛慎摘了指套,不出意料看呆愣住,一臉計劃被打的茫然。
「你跟著我住那麼多日……軍務不忙嗎?」
「我還有好幾日婚假未休。」
薛慎將熏爐推回去,出旁墊的枕,好騰出些空位,「說說,戴老三一家究竟遇上什麼事?」以至於要這樣,遮遮掩掩去解決。
「……你怎知道?」
小娘子紅潤的菱在驚訝間微張,出一點皓齒,向來靈機敏的杏眼難得地出幾分傻氣來。
「衛鑲是我的人,即便他想瞞,也瞞不過。」
薛慎手指蜷在膝頭,有點發,只想找個人來練練手。去西市商肆有人尾隨,停在路邊有人搭話,虧他從前覺得皇都治安穩定,如今看來欠揍的登徒子還是太多。
第16章
戴家住在桃溪村最西邊靠河的一間泥瓦院子裡。
昨夜暴雨聲不歇,戴老三的也痛了一宿,輾轉反側,天蒙蒙亮才將睡過去。
周春娘輕手輕腳地起,看了一眼男人。
這人從前過年,隔著一堵薄薄的土牆,堂舅家四人打馬吊,糊聲和推牌聲震天,他都能呼呼大睡。
如今病了,嫌風雨聲吵,嫌太亮堂。周春娘拆開枕巾,疊個細條狀,覆在他眼睛上。
去廚房熱了番薯粥,炒了碟鹹菜,從缸里挑出一條醃蘿蔔切好,送去公婆那裡。
公婆早起來了,在屋裡對坐,都是滿臉愁緒。
「喊老三起來,這事總得他知曉,我們一家再去請里正商量商量,總有個解決的法子。」
「他昨夜疼沒睡,不喊他。」
周春娘拒絕了提議,吃完早食,刷了碗碟,再去屋裡看,將留出那碗番薯粥熱好,拌上配菜,擱到他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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