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也勸,跪坐在一旁,手裡拿著棉布,快手快腳給乾大半淌著的水珠,又翻出車裡備用的裳給換。
周春娘全程木頭似地,任們擺弄。
元寶收拾好漉漉換下來的裳,拎去外頭水。
水聲稀里嘩啦,顯得車異常安靜。
俞知將暖手銅爐遞給,到指頭,冰凌凌凍似雪水,又飛快地連人帶爐回去,「你等一等。」
出一張繡帕,把銅爐細緻地裹好。
周春娘沒,低頭瞧見絹白的繡帕仿佛不染半粒塵,而手指都是皸裂與烏糟糟的河沙。俞知怕誤會:「你指頭太冰了,捧著會燙手,裹上了才好的。」
周春娘接過,指尖暖熱,原本木著的一張臉鬆。
鼻尖一酸,懊惱地低頭:「我、我原本都沒臉大娘子的恩惠。我實在是沒辦法了……」
俞知「嗯」了一聲,安安靜靜地沒追問,但眼神就像是鼓勵接著說下去,無論說什麼都可以不被責備。
「我也不想死,就是在橋邊坐,覺得累……好累。」
「我男人家裡本有幾畝田,都是好的田,說好要賣出去十畝田,契約一簽,隔兩日就變二十畝……沒田反倒要賠錢,賠不起那買家就要,要我賣去他家做奴婢。」
「街尾的牙行,天殺的黑心……我只做幫工不做賣笑行當……他竟然想著我去……要不是我逃得快,可是,我隨帶的銀錢沒了……藥、藥也掉了好多……」
「我男人還在等著治病,我這是作了什麼孽……」
周春娘雙眼通紅,講話顛三倒四,最後說不下去,嗚嗚嗚地哭了起來。俞知理了理頭緒,部分士兵服役期滿有授田,尤其是戴老三這種因傷病退役的,不會收回去。
周春娘為丈夫籌錢買藥,去牙行幫工被騙,源頭似乎都是田地買賣沒有得到應有的銀錢,反倒要賠錢。
「怎麼要把十畝田都賣掉?」
「我男人瘸了一條,後來不知生了什麼病,另一條也愈發地痛,下不了地,家裡田就我與他爹娘耕,爹娘年紀越來越大,我實在耕不過來,想做點小買賣……」
「契約是簽雙份的,你手上的也變二十畝地了?」
「對,契約我跟兒子看了好多遍,真的是十畝田,怎知道一夜過去,就變二十畝了。」
這一講,外邊完全黑下去,城門再有一時辰就上鎖。
周春娘一番傾訴,緒已然穩定許多。
得了俞知會幫忙想辦法的承諾,實則心裡沒抱太大希,「大娘子,契約變卦的事,我與買家到縣衙門鬧過,老爺說是板上釘釘黑紙白紙的事,沒變了。」
「以往家裡困難的時候,沒麻煩曹叔和薛將軍,我男人知道我那日去將軍府,差點沒把我罵出家門,這一次我在橋頭的事……你能不能就當做沒見過我?」
「好,我不會同他講的,你男人也不會知道。」
俞知問了周春娘在桃溪村的住,讓衛鑲找信得過的車夫用騾車將送回去,夜了才回到將軍府。
薛慎今日下值早,正在寢堂更,看到走進來。
俞知霜雪的斗篷一角,有明顯的水跡暈開。他看了兩眼,確定是新沾上的痕跡,但之前都沒有下雨。
薛慎指了指:「怎麼弄得?」
「什麼?」俞知似乎在想事,愣了片刻才察覺他的問話,不甚在意地搖搖頭,「沒有留意。」了斗篷掛好,很順手地給他遞來燕居的棉袍。
「將軍晚膳可用過了?」
「還沒。」
「那讓廚房燉個千,炒一碟糖三鮮,再加個冬瓜火湯?火是浙南運過來的,又香又鮮。」
薛慎神一凝:「普通的湯?」
俞知小啄米點頭。
果真是尋常湯食,薛慎連晚飯都多吃了一碗飯。
俞知看嫂嫂時,已經用過晚膳,只是坐在他側喝湯,圓潤靈的杏眸低垂,不說話時便顯得心事重重。
薛慎擱下木箸,偏頭看了一眼。
俞知以為他要說話,亦靜靜回,眼神澄澈坦然。比起剛親那幾日,現在已經能夠自然直視他了。
「將軍還要再添飯嗎?」
薛慎手掌捋了一把後頸脖,站起來:「飽了。」飯後稍歇後再練武,腦子裡想的卻是薛晴年時與他的相。
薛晴不高興了會生悶氣,會瞎指揮他幹活。
俞知呢?這樣算是不高興嗎?
他與子相的經驗得捉襟見肘。可到了安寢時分,小娘子已然自己整理好緒,鑽被窩裡,捧著一卷話本子在投地看,側的另一條棉被也鋪好了。
了冬,拔步床換上兩張湘繡面的棉被,兩人即便是同床共枕,也睡得井水不犯河水,俞知過於不老實的睡姿都被制在好幾斤厚的大錦被裡。
他已再三驗證,沒有大補藥膳,就沒有綺夢擾人。
薛慎躺下,酣眠到後半夜,口忽然多了一隻手。
那隻手溫熱,隔著中在他膛拂過,似在確認什麼,這裡按按,那裡,全然不是睡懵了的時候。
許是做夢,薛慎忍了片刻。
「中府、氣海、關元、中極……」枕邊人用氣音念。
薛慎猛地按住了越來越下移的手,按到關元、中極的位置還得了,他耳邊輕輕吹拂的氣流跟著停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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