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苦呢。
這是方清芷同陳修澤度過的第一個新年。陳修澤不喜外人登門拜訪,只和自己的弟弟妹妹在一同過節——阿賢孑然一,父母早亡,陳修澤便留他住在家裡,一同過新年。陳永誠小聲對方清芷說:「有時我都懷疑我不是我哥的親生弟弟,阿賢才是。你沒有見到大哥給阿賢包的錢吧?那麼厚一沓,利是封中裝不下……」
方清芷正:「你的確不是陳修澤親生的。」
陳永誠:「啊?」
「你哥是男人,又不會生孩子,哪裡來的』親生』?」方清芷說,「你想多要錢,我同他講,讓他多給你些。」
陳永誠一脖子:「還是算了。」
他是兄弟姐妹里年齡最小的那個,小時候也一同苦過,其他哥哥姐姐大多懂些事,不會再嚷著要好吃的。陳永誠不行,他不懂事,和隔壁孩子為了一爪打起架,被揍青了眼睛。
那天是陳修澤背著他回家,大哥肩膀還有些瘦弱,他趴在上面,到大哥瘦瘦的骨頭。陳修澤有殘缺,走路來也微微跛足,一腳深,一腳淺,肩胛骨硌得陳永誠難。
陳修澤問他為什麼打架,陳永誠哭喊起來,說想吃,好久沒有吃過了。
陳修澤沉默半晌,遍口袋,最後用上僅有的零錢買了四爪,給弟弟妹妹每人一,他自己只看著他們吃。
「以後都能吃,」陳修澤說,「大哥不會讓你們挨。」
從那之後,陳永誠就看著大哥辭去了原本的工作,陳修澤上的傷越來越多,鼻青臉腫回家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但他的確經常給弟弟妹妹們買吃,帶著輟學的陳啟去見曾經的老師,懇求老師再給啟一個機會;重新送溫慧寧去教會中里讀書……
陳永誠苦了沒幾年,便漸漸地開始了好景。
他也是這些孩子裡格最跳、活躍的那一個。
陳永誠又說:「大嫂,大哥過年有沒有給你多包些錢?」
方清芷說:「我要那麼多錢做什麼。」
「也是,」陳永誠說,「他好不容易才——」
話沒說完,他聽得陳修澤他名字,不疾不徐:「小五,過來。」
陳永誠天不怕地不怕,在家裡最怕這個哥哥,聞言,立刻豎起一汗,道別也不講,匆匆抬:「我來了!」
陳修澤在往小碟中裝冬瓜糖和開心果,問:「你同清芷提過啟的手指?」
陳永誠小心翼翼,嘗試撇清關係:「沒有,是大嫂自己看到了以前的照片,問我,二哥手指怎麼缺了一塊兒。」
陳修澤裝滿了糖果,側臉瞥他:「你怎麼講?」
陳永誠說:「我說我年齡小,不知道啊。」
陳修澤說:「你知我不喜歡聽你們撒謊。」
陳永誠一個哆嗦,立正,又小聲:「其實,我只說,讓自己猜。」
陳修澤低頭,往另一個碟子中開始倒杏仁:「今天是個好日子,我不想你破壞心,明天開始,你抄十份金剛經,抄不完不許出門。」
陳永誠鬆了口氣:「謝謝大哥。」
他轉要走,又聽陳修澤說:「以後不許再提啟手指的事,知道嗎?」
陳永誠一口答應:「一定。」
「以後也同清芷提之前的事,別嚇到,」陳修澤說,「你還同說了什麼?」
陳永誠自覺沒說過什麼,只提了一句黃老闆……不過那人無關要,死都死了,想來無大礙。
他說:「沒有。」
陳修澤點頭:「好,你先出去吧。」
陳永誠如蒙大赦,喜出外地往外走。方清芷站在桌子前,一隻手虛虛托在空中,另一隻手著蛋黃,正慢慢地吃那上面的甜點。
脖頸修長,手指纖細,雪紅,僅僅是吃餅點,就宛若一幅畫。陳永誠呆呆瞧了一陣,心想不愧是大哥一眼就看上的人。
本人實在貌,遠比一年前陳永誠從陳修澤那邊看到的照片還要。
然,對于人而講,皮囊已經不那麼重要。
方清芷吃完一整顆蛋黃,洗乾淨雙手,準備吃年夜飯。
本該佳節良夕,假使沒有聽陳永誠提到黃老闆一事,今晚的方清芷也不會這般心事重重。又不能令陳修澤看出,面上若無其事,一勺一勺地吃甜的黑芝麻湯圓——此刻也如這糯米湯圓,雪白雪白的一層糯米皮,開了,裡面是烏黑的芝麻。
陳修澤也是這樣,表面溫和從容。
驀然,方清芷忽然想,單純些也沒什麼不好,比如梁其頌——不,他太過純良了。要是陳修澤如他一般,此刻怕是早就被捉去餵鯊魚了。
陳修澤就是陳修澤,沒有任何的可比。
方清芷咬下湯圓,細細吃掉。
夜間親昵更是無法躲避的事,方清芷磨磨蹭蹭,故意延長洗澡時間,拖到陳修澤在外敲門,微笑提醒:「再等等,就要洗到初一,難道清芷想洗掉福氣?」
熱騰騰水蒸氣蒸得方清芷也有些暈,不知時間,擔心自己真的洗了那麼久,壞了風俗,再不拖延,穿好服、裹著頭髮邁出。
再看一看表。
尚不到十點鐘。
方清芷說:「你又騙我,明明時間還早。」
陳修澤微笑:「房間小,空氣悶,我擔心你在裡面暈倒,哄你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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