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個八號風球撤離海市的第二天,趙聲閣開完視頻會議去譚又明的會所。
那天晚上的燈、普樂甚至溫度都異常適宜,令人放松,和之前去的每一次有些微妙不同。
果盤端上來的時候,沈宗年問譚又明:“你這兒搞服務升級啊?”
趙聲閣靠在沙發上,掃了眼那個幾乎都是他喜歡的亞熱帶水果果盤。
山竹己經被用刀劃開了個很淺的十字口。
這種麻煩又氣的水果,掰開會沾一手紫水,但事先把果挑出來沒幾分鍾又會氧化變。
劃了個口就方便許多,容易掰開,又能讓果依舊被裹覆在果皮的保護之下。
還有一種紅寶石的柚子也被剪開了口,去了核,連趙聲閣這樣挑剔的人那天晚上都多嘗了幾瓣。
不是譚又明的會所搞升級服務,是多了一個心的人。
陳挽在昏幽線裡收斂自己的存在,趙聲閣明磊落地在聚燈下審視評估他。
這樣的場景不只一回。
一次飯局結束後在沈宗年的茶莊裡,幾個男人圍坐在八仙桌談生意經,陳挽就自己拎著個茶壺去燒水,泡茶。
他幾乎不說話,手很白,右手食指與中指指之間有顆很小的痣,隨手指張合時現時。
整個人看起來溫良恭儉,宜家宜室。
連燙杯的溫度都被他算計得握在手裡剛好。
諸如此類種種細節像的圖標釘在趙聲閣的腦中。
有陳挽在的地方,連空氣的度都是最讓人到舒適的。
次數不多,但也足夠了。
足夠引起趙聲閣的警惕。
其實平心而論,陳挽行事自然坦,他的細致是不顯山不水的,潤無聲不著痕跡。
最重要的一點是,他一視同仁。
對份顯赫的譚又明們不諂,對不小心灑了酒的服務生不責備,有禮有節,進退得當。
他很聰明,企圖將這種細致的社禮儀變作無差別的人世故——不是在刻意對誰好,是對眾人喜好都一視同仁,都觀察微,都面面俱到。
他擅長把自己塑造一種以下侍上的庸俗形象示於人前並不斷深化。
這些都順理章,沒有,陳挽爐火純青,陳挽出神化,陳挽差一點就功了,可惜,他遇到的是趙聲閣,全上下心眼比菠蘿孔多的趙聲閣。
人人都理所當然理直氣壯地接著陳挽的好,趙聲閣不。
趙聲閣不至於那麽自,可誰陳挽那天晚上在泡大紅袍的時候過了兩遍水才遞給他。
海市有句話“茶喝越濃,生意越大”,這邊的人都喝濃茶,趙聲閣是出國這幾年吃不慣外國餐飲把胃弄壞了後才改喝淡茶。
偶爾書會忘記過濾兩遍茶葉,趙聲閣第一口就能喝出來,只是他不說而已。
趙聲閣不習慣苛待別人,只要不是什麽原則的錯誤,他其實也沒什麽所謂。
但這是非常微小但私的個人習慣。
趙聲閣不喜歡用巧合來解釋事,他喜歡蛛馬跡,喜歡剝繭,喜歡在偶然裡大刀闊斧出客觀規律。
巧合是偶然的,只有規律是永恆的。
陳挽想以“庸俗”、“世故”標榜和掩飾自己,卻了一點——沒讓趙聲閣看到他的企圖。
一個人看不出企圖,便很危險。
陳挽是聰明,但不撞彩,遇上趙聲閣。
薔薇遇上猛虎,無需細嗅,也香氣敗。
趙聲閣自小到大見過口腹劍,見過兩面三刀,見過太多拒還迎與擒故縱。
煙盒與打火機不過是個小小測試,什麽也證明不了。
沒有順桿上爬,隻算陳挽知趣,而非無害。
他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給,趙聲閣也可以不聲地不收。
陳挽不聲不響,像一團虛盈朦朧的霧氣,時不時飄過來一下,又被風吹散。
趙聲閣不喜歡朦朧,不喜歡未知,不喜歡不確定,不喜歡別人跟他玩兒心眼。
所以拍賣會那日比亞迪遭了無妄之災。
陳挽第二天去店裡取車。
比亞迪在不自量力和勞斯萊斯生死決戰過之後就出了問題,送去店裡維修。
老板是人,問他是怎麽把一輛以耐力足著稱的代步車開到引擎系統高燒不下的。
陳挽拍了拍車的前蓋,冷笑一聲:“到了個神經病。”
那天拍賣會之後,他特意去查過,但毫無線索,那輛車牌普通但不可一世的勞斯萊斯仿佛蒸汽憑空消失在海市。
就像那日開業宴之後的趙聲閣,又悶不隆咚地失蹤了近兩個月。
連譚又明也找不到人,趙聲閣日理萬機、又份特殊,前兩年還在國外經歷了一次兇險的槍擊案,不得不謹慎,大家也都理解,或者說習慣了。
陳挽從來不主打聽,但卓智軒是知道他的,於是故意在大家聚餐時猜測趙聲閣是去了加國,因為最近有個重要的經濟行業會在那邊召開。
趙聲閣今年剛當選上亞太貿易協會議員,出席的可能很大。
譚又明說不是吧,說按理是去了新國,最近要明隆計劃要建新一批新工廠。
本來建工廠這種事不到趙聲閣親自去,但這是一批全智能型工廠,明隆,或者說趙聲閣永遠走在業界前沿,這是這套新的AL程序首次大規模投生產,但他也不確定,就看向沈宗年,沈宗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知道,閉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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