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擺在那裡，吃再多也沒有辦法減他心的焦慮。於是他第一萬次問木柯：

「我真的不能去找雲殷麼？」

木柯也第一萬次耐心地回答他：「陛下，王爺正在忙。」

雲殷很忙。

可能是忙著理宮變的事，也可能是在忙著理陸重。李昭漪在床上閉上眼又睜開眼，直愣愣地看著窗邊的雲，第一次到自己的無能為力。

雲殷進來的時候，他已經有些恍惚了。

木柯要，被雲殷抬手制止。

他只得悄無聲息地離開殿外，順手帶上了門。

他走了，雲殷也沒有出聲。

李昭漪坐在床邊看窗外，他順著對方的視線過去，只看到有些泛黃的、繁茂的樹葉，還有天上飄著的流雲。

秋了，澄明殿外似乎蕭瑟了些。他想，或許可以選一些在秋天生長的植，這樣即便李昭漪著窗外發呆，也不會覺得一眼過去，都是滿目的冷寂。

然後他又想，李昭漪這樣。

是不是也羨慕外面漂浮的、自由的流雲。

天地浩大，而他哪兒也去不了。

雲殷覺得自己醉了，但靈臺又很清明。

他靜靜地看著李昭漪的側臉，像是在看一幅靜默的畫。

某一刻，畫了。

李昭漪轉過頭，冷不丁看到他，嚇了一跳。

他下意識地就站了起來。

他了，有些無措地說：「你回來了。」

雲殷垂了眼。

「回來」這個詞他很喜歡。

如果李昭漪的語氣不是那麼惶恐就好了。

他開了口：「是。」

李昭漪鼻尖嗅到了一點味道，他遲疑地道：「你又喝酒了？」

雲殷還是道：「是。」

他在一旁的小桌邊坐下來，桌上擺了幾碟子點心。膳房怕李昭漪著，送來給他隨時墊肚子。雲殷拿了一塊，甜的。李昭漪總喜歡這種味道。

他這麼誠實，李昭漪反而不知道說什麼了。

他小聲說：「哦。」

於是空氣里就這麼靜默了下來。

李昭漪大概忍了幾秒這樣的窒息，然後他忍不住開了口：「陸重他……」

「目前活著。」雲殷淡淡地道，「但是陛下再多說一句，臣就不敢保證了。」

李昭漪：「……」

他把話生生咽下去。

雲殷餘看到他不可置信又敢怒不敢言的眼神，笑了一下。

笑完，他開了口。

「為什麼？」他輕聲問。

李昭漪還沉浸在雲殷的霸道中，有些茫然：「……什麼為什麼？」

話音落下，他抬起頭，到雲殷的眼睛。

那個剎那，他懂了。

他抿了抿，看上去又想打退堂鼓。但云殷不放過他，他又問了一遍：「為什麼？」

為什麼不走？

為什麼要回來幫他？

為什麼明明是人質，卻要這樣毫無保留地為他考慮一切。

雲殷並不自。

如果說剛開始，他還懷疑過李昭漪是不是喜歡他的話，那麼現在，他已經完全打消了這個念頭。喜歡不是這樣的。

比起喜歡，用獻祭這個詞，似乎更合適。

李昭漪在獻祭自己。

像是飛蛾撲火。

陸重是他最後一點殘留的理智。雲殷承認，他不太喜歡李昭漪對著陸重出滿心依賴的樣子。但是他更清楚，他在李昭漪的心裡，分量並不比陸重。

所以，為什麼？

雲殷想知道答案。

自從上了戰場之後，他從未對任何事有太多的急切。很多時候他相信生死有命，可是現在，他到了從未有過的急切，或者說……

急躁。

大約是這個樣子嚇到了李昭漪，他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

意識到雲殷大概不會放過他之後，他抿了抿。

片刻後，他像是下定了決心。

他說：「……你還記不記得，你十七歲的時候，替一個小孩子，撿過風箏。」

*

李昭漪曾經以為，說出這些話會很困難。

他是臉皮薄的人，陸重也是。

陸重疼他，對他好。但陸重從不會對他說喜歡或者，他佯裝離開，明明在陸重眼裡，那就是訣別，他也沒說過一句捨不得。

於是李昭漪也變了這樣的人。

一直到他真正說出這句話，他才到一種從未過的輕鬆。

他意識到，他其實是想告訴雲殷的。

告訴雲殷他們的羈絆，告訴雲殷，他們早就認識。

他的話音落下，雲殷神就是明顯一怔。

他像是消化了一會兒他的話。又像是不自覺地陷了短暫的回憶，在一片舊事中朦朧地搜尋出其中的一件。然後，他的目落在李昭漪的面上，倏然一頓。

「你救的人。」李昭漪輕聲道，「是我。」

「你可能忘了。」他頓了頓，又有些語無倫次地說，「但是……」

雲殷卻道：「臣記得。」

於是李昭漪就倏然停了下來。

他小聲道：「……你記得。」

雲殷沒說話。

他當然記得。

那個時候他短暫地在宮裡呆了一段時間，遇到了一個被聚眾欺負的小孩。小孩兒穿得樸素，甚至有些髒兮兮的。他以為，這是哪個宮的小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