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一片海。”

    這是長生區裏的那個老人，親口告訴自己徒弟的一個。

    而且祂隻告訴了顧白水一個人，像上了年紀變吝嗇的糟老頭子。

    時間不是一條確定的線，也不是一條流的河。

    它是一片海，無邊無際，永遠沒辦法預測下一秒流向哪個方向。

    ……

    老石橋上，黑青年把一滴雨水停在了空中。

    他告訴李絮：“這是現在，我們所的時間。”

    李絮認真點頭，耳邊又聽見一個問題：“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嗎？”

    橋上的想了想，搖了搖頭。

    沒人知道，因為現在的下一秒是未來。

    未來不可知。

    顧白水又從雨中抓住了第二滴雨水，接在第一滴雨水的後麵。

    他說：“這是下一秒。”

    接著，一滴滴雨水相繼飛來，連一條長長的水線，橫在李絮和顧白水之間。

    顧白水指著最開始的第一滴雨水，指尖橫移，停在了水線最末端的水滴上。

    “這條線，是曆史。”

    一條確定的水線，象征著過去的每一秒連接在一起，構了未來所知的曆史。

    顧白水往後退了兩步，水線隨之旋轉……一端落在李絮的指尖，另一端停在顧白水的前。

    從“過去”到“現在”，每一個瞬間都無法改變。

    改變曆史毫無意義。

    李絮猶豫片刻，出了一幹淨的手指，點在第一滴雨水上麵。

    “如果，這裏沒了呢？”

    未來會隨之消失嗎？

    讓第一滴雨水緩緩分離，但接下來的水線卻依舊懸在空中。

    顧白水眼簾微，慢聲說道：“時間不是一條河，沒有上下遊之分……即便你截斷了過去的河水，現在的時間還是會繼續向前，不影響。”

    李絮蹙起眉頭，還沒不太懂。

    問顧白水：“如果這樣的話，那你所做的改變不就是徒勞了嘛？”

    石橋寂靜，雨落水麵。

    李絮看見不遠的那個人眼簾低垂，點了點頭：“站在我這裏，是徒勞的。”

    不知道是天上的烏雲抑，雨下的大了些，讓人不過氣。

    雨幕煙，黑青年抬起頭，輕輕笑了笑：“但在你那裏，已經改變了……”

    那是另一段曆史，

    顧白水未曾經曆過的，也完全不知道的未來。

    他和在這座老石橋上分別，就是再也不見了。

    “時間是一片海。”

    顧白水抬起手，無窮無盡的水滴紛至遝來，懸浮在水河石橋的上空……構了一片無邊無際的汪洋大海。

    李絮雙手間捧著一滴水，抬頭看去，發現這滴水的下一秒似乎有無數個選擇。

    如大海中的一滴海水，甚至是一滴海水中渺小的分子，連接著無窮的下一秒，另一個未來。

    也隻有唯一的一條線，通向黑青年所在的地方。

    而如今，那條線斷了。

    “我們窮盡腦力，把時間幻想的無比神聖、堅固、不可撼，就像古時候的野人敬畏自然一樣……但其實，時間和自然都是在變的。”

    “人類唯一的正解，是時間遠比想象的更加浩瀚，它遼闊的沒有邊際，容納所有的可能。”

    時間會治愈，時間會自愈。

    改變曆史毫無意義，但改變過去，至可以自欺欺人。

    下完了最後一場雨。

    有人從雨中來，也在雨中漸漸走遠。

    顧白水帶走了一把從長安來的油紙傘，是橋上那個還給自己的香火。

    隔著雨幕擺手送別，眉眼彎彎，巧笑嫣然。

    雨過天晴之後，豔高照。

    水河畔依舊會有柳絮紛飛，一晃便是好多年。

    ……

    “再不見了，城隍老爺。”

    ……

    下雨的時候，傘是有用的。

    那麽下雪呢？

    顧白水把油紙傘抱在懷裏，瞇起兩眼往前看，前方白雪茫茫，淩冽的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完全看不清前路。

    走吧。

    不知道還要走幾天，才能到達下一個地方。

    “唉。”

    顧白水歎了口氣，腳踩深雪，心中反而懷念起的青草河畔了。

    但他回不了頭，在這個破地方，隻能繼續往前走。

    “但也有收獲。”

    顧白水自己念叨著。

    他在修完了香火道的前兩篇，土地、城隍、而今功德圓滿，不用製於一方土地。

    這是修行上的收獲。

    除此之外，顧白水也有些更重要的發現。

    剛離開輕亭時，守墓的紙人說：“這裏是答案之地，能彌補過去的憾。”

    這句話原本很難理解。

    顧白水經曆了的故事，就明白的差不多了。

    如果曆史是一本完整的書。

    那麽長生老頭兒在輕亭造了一座墓，墓中是一個沒有邊際的世界，他把記載著曆史的書卷團，平鋪在這個世界的所有角落。

    每個人走到每個地方，都會遇見曾經發生過的曆史。

    所以顧白水能回到，彌補心中一部份的憾。

    但問題是，這地方存在的意義是什麽呢？

    顧白水在那座老石橋上想到了一個答案。

    曆史不變，過去會變……當你回到曾經的某一刻，著手更改曆史，就會發現新的故事，找到不一樣的未來。

    比如顧白水沒有離開，而是一直留在那座城隍廟裏，他會與李家兄妹、小乞丐一起活著，一直到很多年後。

    即便離開，顧白水也可以去下一個地方，尋找曆史中不同走向的未來。

    這座墓中世界有無限可能。

    也正如紙人說的，他能找到所有的答案，不管是真實發生過，還是沒有發生的未來。

    “除了我之外，墓裏還有誰呢？”

    顧白水停下腳步，眼皮了。

    墓裏有一，慧能。

    那和尚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這個有著無限可能的世界了。

    所以，、

    如此多年，如此漫長的歲月……一直困擾著慧能，不可求的答案是什麽呢？

    慧能有個問題，在墓中尋找答案，翻遍曆史，直到現在還在繼續。

    顧白水仰頭歎了口氣，“我也是啊。”

    “……我也需要找個答案。”

    甚至在找到答案之前，他要先找到問題。

    顧白水的問題是什麽？

    他還在想，在尋找。

    風雪路漫漫，顧白水卻似乎知道自己會走向何方。

    當雪勢漸小，遠飄來了白茫茫的香火氣。

    “哦，對了。”

    顧白水從袖口中取出一把白的香灰。

    他走的是香火路，凡間城隍功德圓滿，就該位列仙班了。

    前路，是天庭。

    ……

    “咚~”

    飛升鍾鼓聲響起，引渡臺上有人來。

    守臺仙兵未看清人影，就嗅到了濃鬱的香火氣。

    他愣了一下，看著手中玉牌，驚疑自語。

    “這又是哪兒來的城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