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講,沈頤喬試圖避嫌,但真需要麵談的時候卻不會太耗自己。
理智上講,這份訴訟資料是替在考慮,此時說介意也太不近人了。
搖頭,換來向知南一個如釋重負的笑。
他扯了下帽簷,重新低,將半張臉藏在影下。
“資料都在車上,你現在看嗎?還是帶回去看?”
帶回去看,意味著還要多一次歸還的步驟。
沈頤喬喜歡快刀斬麻,很快決定:“現在看。”
夾在中間的萬宜算是聽懂了。
雙手環,靠著自己的車頭:“早該這樣了,這忍氣吞聲忍得我都替你們辛苦。不過那麽多人,告得過來嗎?”
是無心一說,但“你們”這個詞卻給了向知南極大的鼓舞。
如今很再有人將他和沈頤喬並稱為“你們”。因為這個詞,他短暫地到了仍被捆綁的命運。
神稍稍鬆緩,向知南說:“多費點力的事。”
何止是多費一點。
如沈頤喬曾預言的那樣,沒有龐大的團隊弄不下這種工程。現在到沈頤喬手裏的資料,隻是九牛一。他做好了後續打持續仗的準備,目前是先拿幾個影響最惡劣的號開刀。
借著車廂裏一盞閱讀燈,沈頤喬從頭到尾地翻閱資料。
“律師的聯係方式一會我推送給你。”向知南說,“你哪裏不滿意可以再跟他講。”
“沒什麽不滿意的。”沈頤喬道。
暖黃的燈照亮,依稀可見臉側的細小絨。溫沉沉的線照得人不願出聲去擾這份好。
向知南安靜站在一旁,替擋住夜裏微涼的風。
在下車前,他耳機裏還在放著歌。節奏明快,是沈頤喬喜歡的樂隊。此刻安靜的空氣讓窸窣無限放大,垂在頸側的耳機裏傾瀉出一陣又一陣的鼓點,橫亙在兩人之間。
萬宜已經離開了。
司機是他的人。
在燈下看資料的這一時半會兒,或許是他離開深市前最後的獨時。
向知南想說點什麽,話到邊,卻因為前一次的冷淡而噎了回去。他心煩意,取下耳機丟到一旁。
鼓點聲遠了,從他們之間消失。
沈頤喬適時抬頭:“我在這簽字?”
“好。”向知南替摘了筆帽,遞過去,“後續進程我會再和你說。”
“我現在不太在乎這些了。”沈頤喬說,“隻要不傷害到我邊的人。”
“但我在乎。”
向知南想,手最終停留在半空。
他鼻腔發酸,怕被察覺,隻好扭開頭去看路邊那盞燈。十二月底的深市依舊溫吞,燈泡下飛蟲盤桓。很單調的飛行軌跡,一圈又一圈,讓他想起飛蛾撲火,螳臂當車。
他深吸一口氣,下鼻腔裏泛濫的酸意。
他想為前錯懺悔。
……
沈頤喬到家快要十一點了。
玄關亮著一盞燈,燈盡頭又接一盞落地燈。一路進來,沒過一片黑暗。
往常回家晚,都是周沉來接。
這兩天實在是下班時間點難以確定,跟周沉說好,自己開車上下班,有事一定會通知他。
周沉起初不同意,因為萬宜被當作襲擊的事才過去沒兩天,架不住沈頤喬一再堅持。
“你公司不是要上新係統嗎?我這邊不知道幾點下班,有時候說走就能走,總不能讓你在樓下一直等吧?”
“在車裏也可以理公務。”
“可是我不喜歡被等。”沈頤喬眨眨眼,“一次兩次還好,總這樣,我心裏會有負擔。”
好。
的薛定諤的負擔,功擊退了周沉。
他下班後徑直回家,隻不過聊天記錄上問候不斷。
周沉:今天幾點?
周沉:我到家了,想吃什麽水果?
周沉:我弄了份果拚,大約幾點到家,我把酸提前從冰箱裏取出來。
周沉:太晚了,我現在出門接你。
不怪向知南說不回消息,周沉發的這些,沈頤喬也是在回家之後才看到的。
在家裏逛了一圈,沒見到周沉,於是點開手機。
這才看見漲般一波又一波的未讀消息。
他最後一條是25分鍾前,說出門接。如果說完後立即出發,二十五分鍾恰好能從家到電視臺樓下。
沈頤喬也是差不多那個時候從臺裏離開的。
一路都沒看見周沉的車,疑心兩人剛好錯過。
電話撥過去,周沉秒接。
他的聲音沉在夜裏,有幾分空曠。
“在家了?”
“嗯,我剛到家。”沈頤喬說,“我沒回,你怎麽不給我打電話?你是出去接我了嗎?現在到哪?”
“已經在回程路了。我到的時候保安說你剛走。”他聽起來並沒有緒,隻是在闡述一件很清晰明見的事,“我猜你在錄音棚,看不了手機。再打電話豈不是很多餘?”
他說到最後,嗓子裏發出很輕的笑。
好像在笑兩個人這一晚的錯過。
沈頤喬偏覺得心墜墜的疼,從沒想過有人能對包容到這種境地。
要知道上學時沈宏來學校接,等了半個點就會叨叨叨地說“不是讓你提前收拾好東西嗎?慢吞吞的跟小蝸牛似的,下次再這麽慢爸爸不來接你了啊。”
還有上段,恃寵而驕,買了購袋都往向知南上掛。他雙手滿滿,最後又氣又笑:“我是你男朋友還是仆人?”
怎麽到了周沉這裏,脾氣全無?
沈頤喬想,要是等了別人一晚上都不回消息,大概早就放棄,自顧自做自己的事去了。更別說他還親自出門接,接了個空手,半點脾氣都沒地往回趕。
他菩薩嗎?
專門下凡來渡的?!
沈頤喬在門口等到周沉回來。
電子鎖發出一陣清脆旋律,旋律未播完,便先一步從裏拉開大門。周沉的手還垂在半空,沒來得及收回。
他詫異地過來,半晌:“要出門?”
沈頤喬自己也不知道怎麽了,隻覺得迫不及待的心在聽到門外響的那一刻驟然喊停,而後在碼鎖一下一下的輸聲中再度劇烈跳起來。不懂,不明白,想不通。
在周沉愣在當下的那一刻,撲過去,撞進了他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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