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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淵專列》第六章 過于混沌

時隔四年,江雪明又回到了這個地方。

他的心五味雜陳,難以用言語去描述。

那是一種心酸又悲切的苦味道,也帶著些懷念。

老家沒有多變化,時似乎在這些道路和房屋上留不下更多的痕跡。

鄉野的黃泥路,路邊的小水渠,水渠里的大荷葉,大荷葉更遠方的野紅莓。

這一切都沒變,只是江雪明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了。

他帶著七哥在縣城里找到一家小旅館,兩人份證,開了一間房。

在辦住手續的時候,七哥心里賊他媽張,因為只開一間房,兩張床。

江雪明像是猜了七哥心里的小九九,到了旅館的雙人間里,他開誠布公云淡風輕地說:“和你分開住,我心里不踏實。”

隨后他把平大學城外邊淘來的服扔在床上,走出門去,把門帶上了,“你把服換好,手腳麻利點。”

小七坐在床沿抿著,等江雪明出門去,才回過神來,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雙手抓著紅禮服的擺,像是想了好久好久。一手著頭發,里咬著指甲。

在對付這種事時,好像沒有那麼勇敢了,沒有那種真的捅破窗戶紙的勇氣了,和江雪明共一室的時候,連話都不敢說了。

門外響起江雪明的敲門聲。

“七哥,你好了嗎?之前我看你換服的速度快的呀。”

“哦哦哦哦!馬上馬上!”

小七干凈利落地換上便服,下魚尾,卸了妝,又被自己的迷了一會,樂呵呵的套上牛仔和T恤衫。

把頭發捋順了,重新扎做爽利的馬尾辮,從鴨舌帽的卡口穿過去。

打理好自己的穿戴,又覺得不夠,在鏡子面前轉了個圈,往眉上補了幾筆才滿意,終于心滿意足地做好了表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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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剛推開門,就看見江雪明已經換好了服。

雪明多看了一眼七哥,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一句,把手里的舊服丟到臟簍里。

“你剛才...”七哥挑弄著手指,有點不著頭腦:“在過道換了服?”

江雪明取下門卡,帶上錦盒與背包,把門給帶上了。

他隨口答道:“不然呢?和你坦誠相見嗎?”

“哼哼哼哼...”七哥著樂,又改口:“不是不是,你也不怕別人看見?”

江雪明并不在意別人的目,跳過了這個問題:“走吧。”

小七跟在雪明先生后,有一句沒一句的問著,“這麼著急啊?”

“時間趕得上,我們回家吃頓飯。把事辦好了就回來。”江雪明走得很快,順手在前臺要了兩條煙一瓶酒,準備帶回家。

這個當口,七哥突然慫起來了:“說實話,我有點張...我是第一次到男孩子家里去。我覺得會不會太快了?”

“托你演場戲,不必太當真,你不想演的話,我能一個人也能搞定。”雪明走出旅店,踏上縣城通往鄉下的水泥路,“只是要麻煩你在房外多看幾眼,做好你的本職工作就行。”

小七連忙追上去:“噢不不不!導演,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就當我沒說過,我演我演!”

江雪明突然說:“謝謝你,九五二七。”

聽見這句鄭重其事直呼大名的道謝時,小七愣了那麼一下。

和雪明肩并肩走著,兩側的田野傳出的蟋蟀聲熱鬧非凡,月曬在他們的肩上,田野里的蛙聲襯著天上澄明通的星星。遠農家的炊煙升起來,門前的家犬狼狗在低沉吠

一點點人間煙火和一點點靜謐祥和。

這一切都讓覺得浪漫極了。

“雪明先生...”小七低下頭,不敢看邊人的臉:“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倆能一直一直這麼走著。我是說每天下午,或者晚上的時候,都一起走,我不說話,你也不說話,就這樣肩并肩走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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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明不清楚小七的言外之意:“每天都要走嗎?”

小七慌地改口:“不用每天,就選個你喜歡的時間。”

江雪明隨口答道:“沒問題。”

小七開心地跳起來了:“那行!說好了哦!”

小七這子興的勁頭,饒是江雪明再怎麼像木頭,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對于江雪明來說,九五二七這個上的謎團非常多,他一點都不敢放松警惕。

他的印象中——

——小七只有一個代號,年齡不詳,世不明,甚至是不是人類都尚且要打一個問號。

按照日志上的說明,侍者對乘客而言非常重要。但是也沒有明確提出乘客必須與侍者保持友誼關系,甚至超友誼關系的必要

每次想到七哥那種古怪詭異的笑容,都會讓江雪明寢食難安,那種笑容是他的知識盲區。

對于不理解的事,江雪明一般都會敬而遠之。不過關于“在一起走走路”這種要求,他會答應的。

兩人走過狹長的水泥道,踏上小魚塘旁的石子小路,一路跋涉來到雪明先生的老屋前。

門口的泥坪木架上晾著干蘿卜,兩層的自建小樓旁邊,是荒廢了十幾年的豬圈。

柴火房自從通了天然氣之后,也變了看門犬的窩棚。那只狗崽現在長大了,渾的黑,見著陌生人立刻沖出來一陣狂吠。

江雪明只是一抬手,一佝腰。

大黑狗像是見了克星,尾立刻搖起來,和電風扇似的,兩只耳朵也背在腦后,眼睛變得水汪汪的。

它一路嗚嚶嚶地跳躍疾行,爪子搭在雪明先生的大上,探著腦袋舌頭,一個勁的猛哈氣。

“回來了,回來了。”雪明撓著大黑狗的腦袋和脖頸。

小七看得手,又不敢去,在一旁好奇地問:“它什麼?有名字嗎?我喊它名字,它認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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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名字。”江雪明答道:“爹媽都是鄉下人,字都不認識幾個。他們說給我和白起名,還花了不錢請的算命先生批字,我們就喊它‘狗’,沒有名字的。”

“狗!”小七努著子,用盡渾的力氣大喊:“狗!狗!”

喊一句,大黑狗就汪一聲。

開心地蹲下來,順著雪明的手去撓黑狗的脖子。大黑狗也爬下,沖著猛點頭。

小七的聲音很亮堂,像是悠揚的提琴,在鄉野山地傳出去很遠很遠。

門外的靜很快就把老屋的主人家請出來了。

江老頭拄著拐走到門前,胡子花白眼神也不太好了。頭上沒幾頭發,也要留著一個瀟灑的發型。

等這位老人看清泥坪子里的江雪明,看清他離家出走四年多的兒子時。

江雪明剛好打了個招呼。

“爸,我回來了。”

小七小聲說:“看起來老人家腳不太好了...”

江老頭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臉從寡淡清白變怒火中燒。

;他提起拐,健步如飛沖到江雪明面前,一邊喊一邊罵:“小畜牲!你竟敢!今天我打死你!”

雪明眼疾手快拿住那龍頭杖,穩穩的抓在手里。

小七在一旁看得心驚跳的,又是咋舌稱奇:“咱爸這腳不是利索的嘛...子骨朗啊。怎麼拄起拐了?”

江雪明制住老爹那子狠厲打罵的勁頭,空和小七答了一句。

“他造作,喜歡裝模作樣,拄著拐就覺得是個貴人了。”

“你說甚麼!小畜牲!?”江老頭眼睛瞪得滾圓,十分嚇人,脖頸的脈帶著太管一起鼓。猛的扯拐杖,怎麼也不出來。

那種抑的氛圍,讓小七覺得不過氣來。

就像是兩頭野在領地里角力,誰都不服誰。

過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

江老頭像是斗敗的公,又開始耍賴求饒,“你放開我!你放開...你放開拐...我是你爹!”

江雪明應著那子力,慢慢松開了手。

可是他剛松手,江老頭又冷不丁提起了過來。

于是局勢梅開二度,重新來到第一回合。

依然是悉的罵聲。

“小畜牲我打死你!”

江雪明沒有任何話說了。

他只是抓住紅木桿,一手提起香煙和酒水,好聲好氣地說:“爸,我回來了。我給你帶了東西,我還把媳婦兒帶回來了。”

“你讓我打幾下!”江老頭不依不饒:“在外人面前別要我丟臉!你讓我打你幾下!”

雪明捂著額頭:“不是外人。”

小七喜笑開:“我是他人。”

江老頭看了看小七,眼神中帶著狐疑,表變得鬼氣森森的,一對眼窩深陷,從齒中能嗅見常年飲酒煙的爛牙臭味。

“你莫騙我,我不打你了。松開我的寶貝龍頭杖!”

江雪明又一次松手。

小七還準備正兒八經做個自我介紹呢。

結果話到邊還沒送出去一個字。

聽一聲厲喝。

“我打死你個小畜牲!”江老頭提起杖子又是一

父子倆功完帽子戲法。

一人劈打,一人招架的姿勢和剛見面時一模一樣。

小七到雪明邊,小聲嘀咕著。

“你爹怎麼這麼倔啊...他是不是阿茲海默癥了?老年癡呆?”

雪明把手里的煙酒往地上一放,囑咐小七往背包里掏現金,小聲解釋著。

“理解一下,他是個四零后,不看圣斗士星矢。”

小七一邊掏錢,又疑著問:“啥意思?”

“同樣的招數,對圣斗士來說只能用一次。”雪明小聲和七哥嘀咕著。他把錢袋子放在江老頭面前晃了幾下。

“哦!兒子誒!”江老頭變臉和翻書似的,從那深刻的眼窩中落下幾滴淚來。立馬松了拐杖,下來,像個跛腳的殘疾人,要來抱住雪明了。

“我的兒子,我兒子回來咯!我兒子回來啦!”

雪明只是把錢袋子往外一遞,不經意間瞥見二樓臺上,正在看戲的老母親。

那位老母親原本趴在臺上嗑瓜子,眼中著怨毒的神采。

只在與雪明眼神接的瞬間,就變得慈祥起來,也沒有挪步子下來迎接的意思。

遠遠的喊了幾句,意思意思。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聽老母親嚨里傳出嘶啞的責罵聲。

“老頭!你打我們的寶貝干什麼!你喊他小畜牲,那你和我不都是老畜牲?!”

小七和雪明說著悄悄話:“導演,我理解你了,你這一家子真的太混沌了,你從哪兒找的國寶級老戲骨啊?這戲我可對不來,得加錢。”

江雪明湊到小七跟前,輕聲細語:“怎麼個加法?”

小七比著剪刀手:“一周兩次,陪我吃飯。”

江雪明把一手指撅了回去:“一周一次,陪你吃飯。”

小七手:“。”

雪明握手:“。”

私底下商量完,雪明抬起頭出滿臉的假笑,大聲應道:“誒!媽媽!”

小七也是如此,笑容燦爛:“誒!媽媽!”

二樓的老母親滿臉皺紋,老態龍鐘,可頭發還染,看來在縣城的老年舞蹈隊里也是個叱咤風云的狠厲角

居高臨下地著兩人,眼神和X似的,對著小七渾上下每寸皮都掃過一邊。像是想把這姑娘的皮骨都看清楚。

“這婆娘是誰?雪明寶貝?剛才說,是你人?這件事,你和我們說過嗎?經過我們同意了嗎?”

老媽媽一連串的刻狠厲的問話聲,聽得七哥頭皮發麻。

“你把白弄到哪里去了?還有一樁婚事沒完呢?你搞得我們在平縣里丟盡了臉,抬不起頭,你知不知道?”

江雪明立刻回話,語氣平靜,炸。

“媽媽,你是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嗎?是我媳婦兒。要我多說幾次嗎?我回縣里買個喇叭,像是修皮鞋磨剪刀賣早飯的錄音一樣給你每天播怎麼樣?要不現在我去醫院給您老掛個號?去衡市最好的醫院!我葉大哥認識大夫,肯定能治好。”

“沒要你們同意啊?我有說過我結婚要你們同意嗎?有和你們說的必要嗎?”

“我把妹妹帶出去,十四歲的時候不想嫁人,現在也不想。你們問過同不同意了嗎?問過我同不同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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